nbsp;nbsp;nbsp;nbsp;一道线，“我站这里，给你预留六尺够不够？”
nbsp;nbsp;nbsp;nbsp;马裕欲哭无泪地蹲下来，想不到自己辈分这么高了，还要被抓壮丁。席玉麟接着说：“然后大师兄会向后滚，你和许仙胳膊搭胳膊——刘师兄！对，跑到台边，这里安了两个稍微伸出来一个脚掌长度的跳板，你得借助这个先往上蹿一蹿，不然高度不够翻上两圈，小心脖子着地。”
nbsp;nbsp;nbsp;nbsp;他的身体情况没法跳台示范，刘靖接过话头讲解动作，末了站在许仙的跳板上示范一遍，吸腿抱膝，在空中翻两圈后前脚掌落地，顺势又往前滚了好几圈。马裕蹲在台边，呈观望状态，他还得加训几天再踩跳板；席玉麟用剧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自己的大腿，晃到青哥的板上，往下扫视，心中郁郁。
nbsp;nbsp;nbsp;nbsp;“玉麟，”马裕在背后叫他，他立刻转过身，“落地后，是我先抓住许仙，哪吒抢走；还是哪吒直接把他抓走了？”
nbsp;nbsp;nbsp;nbsp;“剧本上是哪吒直接抓走了，但为了表现青哥心如火烧，你最好是再够两下——”
nbsp;nbsp;nbsp;nbsp;霍眉从第一排站起来，叫道：“当心！”
nbsp;nbsp;nbsp;nbsp;她喊出声的时候，席玉麟的身形在晃；但电光火石间，他已经仰着从高台坠到戏台前栏上，骨骼和石栏杆撞出很响的一声，再往观众席的方向滚落。霍眉和付兰香冲上前薅住他，席秉诚等人迅速下台阶、翻越栏杆，齐齐围过来。
nbsp;nbsp;nbsp;nbsp;“摔着哪儿了？”席秉诚迭声问，见他面中都因痛苦皱出无数细纹，试图把人扶起来。刚伸出手，席玉麟就猛地睁开眼，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
nbsp;nbsp;nbsp;nbsp;他挣开付兰香，扶着戏台的石壁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席秉诚几步追上去，火已经快从眼里冒出来了，顾及他的身体，究竟没有上手拽人：“我问你摔着哪儿了？”
nbsp;nbsp;nbsp;nbsp;“先别动，”马裕也从后靠近他，“你本来有伤，刚才还撞到这个栏杆了。我去找块木板来，把你受伤的位置固定一下，然后我们打个车去医院，行不行？”他的话说得温和，付兰香等人连忙跟着称是。
nbsp;nbsp;nbsp;nbsp;一阵料峭的春风穿堂而过，吹得头顶的宫灯摇晃打旋儿，众人的影子也一会儿往右荡、一会儿往左爬，昏黄不定，两盏灯直接熄了。阴影倾盆而下的瞬间，最前面的席玉麟忽然回过头，隔着众师兄师姐，望了她一眼。
nbsp;nbsp;nbsp;nbsp;有泪盈盈。
nbsp;nbsp;nbsp;nbsp;很快又收回去，他低下头，绕过席秉诚出了门。
nbsp;nbsp;nbsp;nbsp;霍眉只当他是气性大，当众这么摔下来不想见人，一会儿也就好了；自己又有封信需要他回，对他的容忍度尚高，便也不杀过去。第二天她临出门时，戏班已经排好队在喊嗓子了，却仍不见他的身影。她找到刘洪生，刘洪生找到男生寝室，发现席玉麟的行李居然全都消失了。什么字条也没留下。
nbsp;nbsp;nbsp;nbsp;“他昨天是来找我批条子来着，说是排练的时候受了点小伤，要去医院看看，我给他批了。但是我看着他能自己走路，没当成什么大事”
nbsp;nbsp;nbsp;nbsp;“他当时是能自己走路，但是我就在第一排，听到很响的一声。”
nbsp;nbsp;nbsp;nbsp;说到“很响”的时候，刘洪生的眼皮跳一下，“把席秉诚给我叫过来！”
nbsp;nbsp;nbsp;nbsp;霍眉叫完席秉诚，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便心态平和地赶去上班。一天中回想此事，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席玉麟确实气性大，但一般表现为向问题重拳出击，他要是真因为气急败坏就跑了，那也太矫情了。她能和席玉麟做朋友，就是因为认识到他并不矫情。
nbsp;nbsp;nbsp;nbsp;回漱金前，她跑了一趟邮局，拿信去问业务员。
nbsp;nbsp;nbsp;nbsp;“广东寄来的，落款只有一个何字，”业务员抽出其中印着电冰箱广告的明信片，翻来覆去地找线索，“内容也就一行字——孩子生出来了吗？男的还是女的？”
nbsp;nbsp;nbsp;nbsp;距离他们发生关系，刚好过去十个月。
nbsp;nbsp;nbsp;nbsp;霍眉以为自己够了解男人了，但拉着她到街上一连找三个大夫验孕都是不够的，何炳翀必须确认孩子真的带把儿，才愿意花一番工夫把她带回家。天哪，男人。她的大脑有一会儿都不转了，盯着被许多人的胳膊肘磨褪色的柜台，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居然还有她被男人耍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随后她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写，我缺钱，换了份家政工作，劳动时孩子流掉了。是男的。”
nbsp;nbsp;nbsp;nbsp;晚上回到漱金，席秉诚主动来找她。他眼圈青黑，神情憔悴，干裂的嘴唇开关了好几下都没想好如何开口。自王苏死后他就是这副模样，今日刘洪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把他顶高的身躯都压矮了一截。
nbsp;nbsp;nbsp;nbsp;“哎，大师兄，慢慢说，”霍眉倚墙看着他，“他自己摔下来自己走的，你不要有压力。”
nbsp;nbsp;nbsp;nbsp;席秉诚苦笑一声：“你也知道我是大师兄啊。平日里你和他关系好，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说过要离开漱金、不唱戏了之类的话？”
nbsp;nbsp;nbsp;nbsp;“没，最近小青受欢迎，他还挺得意。我建议你们去医院找找，他毕竟是受伤了——”
nbsp;nbsp;nbsp;nbsp;“找了！”席秉诚一跺脚，“今天没唱戏，所有兄弟姐妹都去找了。巴青城就那么两家医院、几个大夫，一个小诊所大夫说他昨晚去了的，诊断为什么腰椎横突骨折，不影响行走，主要就是疼，要绝对卧床两个月。交了诊费、拿了药，转个身的工夫，人就不见了。他有说过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nbsp;nbsp;nbsp;nbsp;哎哟，还特别想去的地方，说成西洋童话故事了：席先生有个从小就想去的地方，某天他厌倦了循规蹈矩的生活，于是不告而别，踏上了孤独而壮丽的梦想之旅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中国四川巴青城，而席玉麟是个戏子，没有梦想。她道：“去廉价出租房找吧。”
nbsp;nbsp;nbsp;nbsp;可是谁能知道哪栋居民楼的哪个房间是用作出租的？巴青城的人家多如牛毛啊。
nbsp;nbsp;nbsp;nbsp;席秉诚谢过她，叹出很深重的一口气。
nbsp;nbsp;nbsp;nbsp;一周过去，仍找不到席玉麟的踪影，戏班子不得不重新开业，也没精力再专门去找了。而霍眉的床单枕被都被揭下来、打包好，和她的行李一同被码在门口。她回来看到这一幕，没说什么，往空荡荡的床榻上放了三个硬币，走了。
nbsp;nbsp;nbsp;nbsp;各人有各人的路，平心而论，席玉麟确实没必要考虑她的来去。而且席玉麟其实是个冷漠的人，看看席秉诚都成什么样子了，他却不因师父和师姐的死受到多大影响，刘洪生好不容易把他盼回来，他却走得干脆；还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上次她让他吃了一次大亏，他找着机会就要还一点回来；还短视、冲动、不通人情，也许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为什么能一直住在漱金
nbsp;nbsp;nbsp;nbsp;霍眉大包小包地拎着，站在街中央，几乎要笑出来。
nbsp;nbsp;nbsp;nbsp;她多了解席玉麟啊，她下九流的同类。
nbsp;nbsp;nbsp;nbsp;第77章炎凉当夏氏打开门，看到她和一地……
nbsp;nbsp;nbsp;nbsp;当夏氏打开门，看到她和一地的行李时，几乎跳起来了。“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她嚷嚷道，“无缘无故地旷工，无缘无故地辞职，又无缘无故地找回来现在好了，还要搬过来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道：“你里屋不就有一张小床嘛，租给我落落脚。我一个月付一块，否则就不在这里干了。”
nbsp;nbsp;nbsp;nbsp;夏氏瞪她许久，用指甲剔了剔牙缝，“你当真没个家啊。我还以为你背着你男嘞出来干活儿，谎称自己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