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何炳翀就是说她丑她也不会有反应,因为她不丑;但此刻何炳翀说她鞋店办得不好,她不爽了,因为她真的没办好。还是有何家雄厚财力撑腰的前提下。霍眉冷冷道:“将来会赚的。你不要针对我个人,你就说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nbsp;nbsp;nbsp;nbsp;何炳翀不理她,趴在床位,嘬嘬嘬地唤门口的猫。猫看见霍眉在里面,加快步伐走了。何炳翀只好理她,“我疯了?手头有个这么大的时风公司,还去管那个穷乡僻壤的嘉陵公司?”话未说完,就被她揪着后领拎起来坐直。
nbsp;nbsp;nbsp;nbsp;“时风公司在你手头上吗?你父亲现在不把大头给你,将来也不会给你,这一点,你自己也承认。现在还能从老太爷手里拿钱,他百年之后,董事长的位置和股份全给大伯,你连分红都拿不到,和这公司的关系是断完了。其实你现在也没有做时风公司的指望,对不对?你压根儿没认真卖收音机,一直在四处投资——”
nbsp;nbsp;nbsp;nbsp;她疾言厉色说完这么一大通,忽然语调一转,“——你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我向来知道的。但是现在也瞧见了,投资不能做稳定的收入来源,这么一大家子指着你吃饭呢,是不是?”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
nbsp;nbsp;nbsp;nbsp;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何炳翀把手轻轻捂在上面,没有说话。
nbsp;nbsp;nbsp;nbsp;“趁现在还有老太爷的钱,把嘉陵公司做大吧。他不想给你时风,你就稀罕固收老子传下来的家产?你明明可以做出开疆拓土的功绩。做餐饮娱乐比卖收音机有市场的多,人可以没有收音机,人能不请客吃饭吗?四川目前还没有特别大的餐饮娱乐企业,你让嘉陵走出巴青,嘉陵就是了。”
nbsp;nbsp;nbsp;nbsp;他仍是不信服的样子,“你就会纸上谈兵。做生意不讲究地理条件吗?你说为什么上海那么发达?人家靠着海,有港口。我去你们巴青两次,那叫一个穷山恶水,铁路至今没修成一条,还开连锁店呢?”
nbsp;nbsp;nbsp;nbsp;“铁路不是必须条件。我们那里物产丰富,人力也多,用不着长途运输。”
nbsp;nbsp;nbsp;nbsp;“再说吧。”
nbsp;nbsp;nbsp;nbsp;霍眉遂闭了嘴,抚摸一阵他的后颈,又笑着开口,“最近我从书上看来了一句话——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要我说,愿意给老婆花钱,就是男人最大的德了。谁是全香港最有大德的人呀?”
nbsp;nbsp;nbsp;nbsp;他仰躺在她怀中,笑嘻嘻地举起一只手,手心里很快得了一个淡粉色的唇膏印子。霍眉将侧脸贴在他掌心中,轻声说:“所以呀,你肯定能发大财的。BB猪,不要着急。”
nbsp;nbsp;nbsp;nbsp;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炳翀总不好再说她花钱的事。其实如果他说,那霍眉也就忍痛把祥宁鞋局关了,她和他是一条心,他真碰到道坎,她绝没有不帮一把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然而何家的家业何其大,全家天天把投资失败的事情挂在嘴边,吃穿用度却没一样降了级。霍眉也继续安心开着鞋店,安心地亏钱。
nbsp;nbsp;nbsp;nbsp;十月份的毛利润甚至没法涵盖水电和人力费用,原因大概如此:过去有三家大鞋店可供选择,怎么着都能选出一家;现在只剩一个选项了,不能不使人心生疑窦,都报观望态度。观望一阵,发现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价格还便宜了,这才来买。再加上“商标”的宣传作用,十一月的毛利润有一百五十七。
nbsp;nbsp;nbsp;nbsp;但她仍是失败的。
nbsp;nbsp;nbsp;nbsp;过去霍眉什么经济学知识都不懂,觉得销售额比成本高,那就是赚了。自从有了做生意的念头后,去图书馆借了许多书,没事就去找林杰讨论——她觉得林杰比何炳翀靠谱——现在算是有了深一步的体会。维持企业稳定运行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现金流,倘若没有何家托底,创业之初就不会有人借她钱,因为专业的知识、成熟的计划、可靠的信用和令人心动的设想她是一个都没有。就算她能用私人魅力吸来几位天使投资人,人家投了第一轮,也该收手了。
nbsp;nbsp;nbsp;nbsp;说到底,祥宁鞋局压根儿就没有形成“资金链”这东西,只有个“资金洞”,靠着何炳翀往里填钞票。
nbsp;nbsp;nbsp;nbsp;她明白的第二个东西,便是“预算”。仓库的规模并不大,原以为鞋子占不了多少位置,谁知第一个月根本卖不出去,货物囤积,眼看着就要摆不下了;她连忙又租了一个仓库。成品的囤积,既导致保存成本上升——皮鞋容易受潮、裂口,又导致该月的生产成本过大,挤压利润,将资金洞掘得更深。做万事前不可不做预算。
nbsp;nbsp;nbsp;nbsp;还有诸多问题,和供应商议价、员工待遇、费用管理等等,她正在着手解决。霍眉心态不算好,幸而有何炳翀在,面对这些足以摧毁任意一个创业者的问题时,她只像一个好奇的孩子踏入森林。
nbsp;nbsp;nbsp;nbsp;第109章1935圣诞十一月底,辛老师生……
nbsp;nbsp;nbsp;nbsp;十一月底,辛老师生了个女孩。生得很快,没受多少罪,写信来说要将此般好运传给霍眉。
nbsp;nbsp;nbsp;nbsp;霍眉打了一副八克多的金长命锁送去,揣了三个红鸡蛋回来,那橘红的壳子和初生婴儿的皮肤是一个色儿。放在客厅桌上,老太太见了,挨个儿摸了摸,蹭了一手颜料。她现在也是毫不干涉霍眉的事,只偶尔劝她好好休息,别整天跑来跑去的。
nbsp;nbsp;nbsp;nbsp;但霍眉觉得完全没问题,虽说肚子一日日凸起了,这个孩子让她觉得很烦。天天吐,好吃的东西也吃不进去,在外面办公呢,说着话又想吐。她还完全不具备一个母亲的心态。
nbsp;nbsp;nbsp;nbsp;十二月初,找工匠送来了一车木架,自个儿在草坪上忙活了好几日。因为有泳池的伸缩篷挡着,大家通过窗户看不到她在做什么;若是走近,她就立刻拿遮雨布把那堆木头罩住,自己也钻进去,继续叮叮当当地敲。
nbsp;nbsp;nbsp;nbsp;在霍眉沉浸于这样甜蜜的消遣时,大陆北方爆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宛如窗外一声炸雷;而她犹枕在馨香温热的枕上,看到报纸,只想霍振良不是学生了,应该不会掺和进去,又翻身睡着了。雷声扰得人睡不安宁,但总能睡去。
nbsp;nbsp;nbsp;nbsp;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遮雨布不见了,程蕙琴看到一架系着圣诞蝴蝶结的秋千。和嘉陵酒店背后的那一架秋千长得一模一样。
nbsp;nbsp;nbsp;nbsp;何炳翀收到两件小猫衣服和一件男式套头毛衣,毛衣上有一串英文:beled。老太太收到一个清代粉彩蟠桃双鹤诗文将军罐,是从黑市上几经辗转淘来的。摩根嘛,明面上是没有,但私底下收到了一只裸色蜜丝佛陀口红——霍眉认为只有像自己这样肤白的人适合涂豆沙色口红,摩根黑黑的,嘴唇又厚,就不要张扬这一缺点了。
nbsp;nbsp;nbsp;nbsp;连林杰也有——大家互送礼物一般不送林杰的——一双开车用的皮手套。
nbsp;nbsp;nbsp;nbsp;她自己倒是一整天见不到人,担心晚上要出去吃饭,才卡着四点回来。何炳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罗汉床上和老太太聊天,闻声抬起头,笑道:“你没给自己打件毛衣?Chgsbeled在哪里?”
nbsp;nbsp;nbsp;nbsp;有这么多昂贵的袄子、旗
nbsp;nbsp;nbsp;nbsp;袍、大衣,她穿什么毛衣?霍眉指了指自己,“Chgsbeled在这里。”
nbsp;nbsp;nbsp;nbsp;摩根在对面做了个闭眼深吸气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霍眉笑着上楼,打算把身上这套三块多买的蓝布旗袍换掉。过去厂里的员工还总喊着甜腻腻的“何二太太”,都是听过她的艳名的。她听了这种叫法,只是面无表情,最近衣着打扮也变了,奖惩制度也定下了最终版,还裁掉了一大批冗余人员。于是艳名变成了凶名,何二太太变成了霍老板。
nbsp;nbsp;nbsp;nbsp;刚到房里脱下外套,何炳翀也跟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手从enfm文胸的钢圈下面伸进去贴在她的**上,凉的。他说:“想在家吃还是出去?”
nbsp;nbsp;nbsp;nbsp;她听明白是不用与家人聚餐了,遂解开胸罩,把手覆在他的手臂上,热热的熨着。房里有暖气片,何况她刚赶回来,一点也不冷。一会儿后,她撒开何炳翀的手,里穿象牙白长袖打底、外套一件低领红绒线衫,下面再套一条深褐色的呢子裙。像个高中女生。
nbsp;nbsp;nbsp;nbsp;“在家吧,你才从外面回来。”
nbsp;nbsp;nbsp;nbsp;“有没有人说过你穿旗袍好看?即使是最朴素的款式。”
nbsp;nbsp;nbsp;nbsp;“那我换回来?”
nbsp;nbsp;nbsp;nbsp;“你特意打扮的,穿着。”
nbsp;nbsp;nbsp;nbsp;霍眉坐在床脚的木质横杆上,拽他的领带过来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