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这本是开玩笑的话,但程蕙琴不是个幽默感很强的人,闻言脸上就阴了:“她只是你二太太,不是我乡亲妹子?这么多年,我一次娘家也没回过,一个娘家人也没见着。偌大个香港,说四川话的都没几个;来一个二妹妹,却刚好是巴青小城出来的。这还不许我们两个感情好了?”到底是正牌夫人,有什么话,就敢直呛到何炳翀脸上去。只是她向来性情平和,不知道为何动了肝火。
nbsp;nbsp;nbsp;nbsp;何炳翀举起两只手,道:“我不和你说。”也就带上门出去。
nbsp;nbsp;nbsp;nbsp;她很快埋下头,尝了几口菜,眼中已有水光点点。似乎怕霍眉笑话,又催促一遍:“在我这儿磨蹭一下午,小心把风寒过给你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翘着二郎腿,俯身向前说话:“我身体好着呢,没那么容易传染。”
nbsp;nbsp;nbsp;nbsp;她低头默默咀嚼了很久,哑着嗓子道:“你……你很会做菜。你在巴青待了这么些年,知道嘉陵公司吧?他前几日跟我商量,说想把嘉陵公司卖了。”
nbsp;nbsp;nbsp;nbsp;山中有珠颈斑鸠咕咕叫着,被雾气稀释后,断续轻柔,叫得霍眉脑海里一片空静。
nbsp;nbsp;nbsp;nbsp;一扇通向程蕙琴的门打开了。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
nbsp;nbsp;nbsp;nbsp;“这两年,他的事业部其实一直在亏本,赚钱靠的是投资。但最近投资也亏了,亏了五六百万美金吧,老太爷都看在眼里。他想着拿嘉陵的钱再去投一笔……”
nbsp;nbsp;nbsp;nbsp;她一颗心本来热络络地准备往程蕙琴怀里钻,越听越觉得不对,无意识地就眯起眼睛。每日何炳翀都混在她那里,几乎不太找程蕙琴,她以为他们俩才是最亲密的。没想到生意上的事,何炳翀都与程蕙琴商量,她才是无需知会的那一个,当下警惕起来。
nbsp;nbsp;nbsp;nbsp;“但嘉陵公司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托付给老爷,也是因为我几个妹妹嫁了人,那几个女婿都不是做生意的;三个弟弟不知去向。他们如果在的话,嘉陵公司有他们的一份。老爷怎么能私自就卖了呢?”程蕙琴继续说道,“但话又说回来,嘉陵当年在破产边缘,也是何家给救回来的……唉,我不情愿,但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nbsp;nbsp;nbsp;nbsp;第108章嘉陵公司霍眉压下焦躁,定了定神……
nbsp;nbsp;nbsp;nbsp;霍眉压下焦躁,定了定神,“待我回去仔细问问他,嘉陵是不一定要卖的。”有这么一句话的时间缓了缓,她又重新笑起来,“在巴青,嘉陵不仅是经营得好,还很得民心。”
nbsp;nbsp;nbsp;nbsp;“是么?”程蕙琴忧郁地笑了笑,“我离家太早了。但父亲过去是荣顺堂口的龙头大爷,经商前仗义游侠,经商后乐善好施,确实做过不少好事——这堂口可还在?”
nbsp;nbsp;nbsp;nbsp;“在的。”
nbsp;nbsp;nbsp;nbsp;“嘉陵酒店背后有个小土坡,上面栽了银杏树,还有一个秋千,是我和弟妹们一起搭的。那银杏树可还在?”
nbsp;nbsp;nbsp;nbsp;“秋千都在的。巴青是个小地方,不太变化。”
nbsp;nbsp;nbsp;nbsp;“是不太变化,人也不变化。初次见你,就觉得你像我一个妹妹,皮肤白、短圆脸。过了这么多年,原来我的乡亲妹子还是长这副水润润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霍眉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脸,袖子滑到肘部,腕上帝王绿翡翠镯子便露出来,在日光的辉映下显现出凝重的湖绿;却无四散的光晕,只被禁锢在镯环中,静静地流转着。
nbsp;nbsp;nbsp;nbsp;这是程蕙琴的陪嫁品之一,今年她过生日,说什么也要送给她。她一身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典型姨太太打扮,唯这镯子雅贵,箍住了一个浅浮之人的郑重其事的灵魂。
nbsp;nbsp;nbsp;nbsp;“摩根倒像个十足的香港小姐了。”
nbsp;nbsp;nbsp;nbsp;程蕙琴用泪眼凝视着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见绿的白的在闪,好似夏雨时节潋滟一片的河流。“她就是了。她是我生的,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对我来说,是全然的异乡人…唉,我讲不好,你大概听不明白。”
nbsp;nbsp;nbsp;nbsp;积在眼里的泪水掉下来,涣散的光点瞬间聚拢、归位,在咫尺处,归为霍眉的脸,像香炉里一团袅袅的烟气,迷梦似的白。程蕙琴恍然觉得,何炳翀这样软弱动摇的男人定然是要爱她的。就连女人也要爱她呢,你本来好好的,到了她面前,就忍不住剖心坼肝。这些不堪的猩红脏器,好像错过了她,就再无人会用目光爱抚,看它们如何在寒凉的体外嘶嘶冒着白气、搏动、发烫。
nbsp;nbsp;nbsp;nbsp;霍眉倾身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听得明白。她将“什么”咬得很重。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她苦笑道:“我也是当姐姐的。”
nbsp;nbsp;nbsp;nbsp;程蕙琴心里好似遭了重锤,轰然之间,一片明朗。曾听何炳翀说过,霍眉也有个忘恩负义、远走他乡不回来的弟弟,而她是个本分人,也因为弟弟们的事无端受了牵连,甚至牵连到了何家,叫她很是愧疚。鸠车竹马、巴蜀风土难与家人说起也就罢了,这个话题甚至是大家刻意避免提及的,只堵不疏,梗在她喉头数十年多;现在因为霍眉的到来,有了出口。
nbsp;nbsp;nbsp;nbsp;你说什么我都明白。我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nbsp;nbsp;nbsp;nbsp;两人对弟弟的情感其实不同,霍眉知道,不过无所谓,能把程蕙琴绕进来就好。
nbsp;nbsp;nbsp;nbsp;晚上洗澡的时候,霍眉非常高兴,甚至哼起了歌。她是那么擅长把人最柔软的部位勾出来,还让对方误以为是自己心甘情愿吐出来的,男女通用,屡试不爽。再勾程蕙琴几次,程蕙琴必然会把她视作自己人,那她就不止是有个按照嫁入何家的次序来排辈分的“姐姐”了。
nbsp;nbsp;nbsp;nbsp;她会有一个新妈妈。
nbsp;nbsp;nbsp;nbsp;那翡翠镯子就连洗澡也不摘,水珠打在上面,化为无数细沫,四溅开来。
nbsp;nbsp;nbsp;nbsp;洗完澡,身体乳护手霜面霜发膜全部涂好,又抢在何炳翀进来前穿上袜子,精心摆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待何炳翀进来,果然感到心悦诚服。他罕见地按照她的规定,脱了外裤,才上她的床。
nbsp;nbsp;nbsp;nbsp;虽然霍眉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但是一但失去了服装的修饰,何炳翀就变得更不好看了一点。她慵懒地合上眼,跟他闲聊。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嘉陵公司上。何炳翀平静道:“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她一点儿也不关心我。”
nbsp;nbsp;nbsp;nbsp;好经典的丈夫暗示第三者赶
nbsp;nbsp;nbsp;nbsp;紧趁虚而入的话术,上次听到还是在怡乐院。
nbsp;nbsp;nbsp;nbsp;霍眉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何炳翀便开始大到苦水:他为了这个家多么不容易,父亲多么偏心,融资方多么不靠谱……有他遮风挡雨,她们都不知道情况有多艰难,净会说风凉话。
nbsp;nbsp;nbsp;nbsp;说到气愤处,把她也指责了一通:“谁家姨太太像你这么能花钱?好事不做,每天在外面乱厮混。”
nbsp;nbsp;nbsp;nbsp;“来来,那我现在做件好事,替你分分烦忧——嘉陵公司不能卖。不用纠结了。”
nbsp;nbsp;nbsp;nbsp;她一用这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话,何炳翀便笑了,仍是要逗她,“你说不卖就不卖?那把你卖了填亏空?”
nbsp;nbsp;nbsp;nbsp;“投资有赚有亏嘛,但我作为半个巴青人负责任地告诉你,嘉陵绝对亏不了,盈利能力一直很稳定。还不如把重心放在建设嘉陵公司上。”
nbsp;nbsp;nbsp;nbsp;“哎呀,你也能指导我了,凭你把那鞋店办得大亏特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