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霍眉忽然领悟到了,这里是重庆日租界。
nbsp;nbsp;nbsp;nbsp;“五爷,”她颤声道,“日租界里杀日本人啊。”
nbsp;nbsp;nbsp;nbsp;猫儿抢着说:“刘湘的军警前年就接管这里了。”
nbsp;nbsp;nbsp;nbsp;“可门口还有日本人,里面也有好多日本人”
nbsp;nbsp;nbsp;nbsp;“四川人更多,有四川人的地方就有袍哥。”五爷给她松了绑,挽起她一只胳膊,状似亲昵地搀扶着下了车,同时耳语道:“天罗地网,鬼子跑不了,你也别打歪主意。”
nbsp;nbsp;nbsp;nbsp;霍眉软的像棉花,半挂在他臂上。她轻声说:“谢谢你。”
nbsp;nbsp;nbsp;nbsp;子弹事件后,袍哥一路跟踪那两个前来交涉的日本人到这里,因为行动受限,甚至不知道今井的名字。只在潜伏几月后,找出了与这两人有过交往的所有日本人,逐一排查,剩下三个。
nbsp;nbsp;nbsp;nbsp;第一个人是站在居民楼顶层看的。他们藏身于水箱后,看隔壁建筑里一个小个子男人拎着公文包穿过走廊。
nbsp;nbsp;nbsp;nbsp;“我没看清楚”
nbsp;nbsp;nbsp;nbsp;“撤。”猫儿打手势,“隔壁晒卧单的大娘在看我们。”
nbsp;nbsp;nbsp;nbsp;霍眉的心悬起来了,隔这么远,她真的认错人也说不定。找家旅馆休息了一晚上,两人又带她去看了第二个、第三个,都找了一段目标独行的路程。她原先还未没看清楚第一个惴惴不安了一晚上,见了第二个,差不多确定了他就是今井,见完第三个后更加笃定。
nbsp;nbsp;nbsp;nbsp;但她说需要想一下。
nbsp;nbsp;nbsp;nbsp;那天五爷给的“展眉”大概连半包都不到,远远不够。她在夏末打起了寒战,本来就很想吐,心脏还在往周边的内脏上乱撞,一下一下挤压她的胃。晚上自由活动时,她靠在厕所门板上听着胸腔里“咚咚咚”的急震,然后震动传到到骨头上,再传导到头部浑身乱抖一阵后,吐了一地。
nbsp;nbsp;nbsp;nbsp;也就在同时,霍眉意识到了范章骅让自己出席舞会、染上这东西的目的。
nbsp;nbsp;nbsp;nbsp;他远在岷江,而她是暗地里的哨兵、明面上的枪靶。
nbsp;nbsp;nbsp;nbsp;舞会上范章骅再对今井爱答不理的,两人也是合作伙伴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又费这么一番周折,通过她掌握了袍哥动手的具体时间不是要保下今井,还能有什么目的?说不准明日这租界就出不去了,全被范章骅的人围起来。
nbsp;nbsp;nbsp;nbsp;不对,不对。
nbsp;nbsp;nbsp;nbsp;霍眉踉跄到水龙头边上漱口,把胸前弄脏的衣服也冲了冲。这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狼狈成了什么模样,但总归能闻到好几天不洗澡的馊味儿。不洁净的时候,她分外痛苦。
nbsp;nbsp;nbsp;nbsp;我手中有唯一一张没亮给袍哥的牌:范章骅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了。这张牌几天后便会成为明日黄花,不如趁值钱的时候抛出来。
nbsp;nbsp;nbsp;nbsp;但袍哥干得掉范章骅吗?上次就失手了,若这次再失手,范章骅回过头来必不能放过我。
nbsp;nbsp;nbsp;nbsp;鼻血突然涌了出来。她掐着鼻根,将脖子伸到凉水下冲了一阵,又开始吐。等推门出去的时候,除了脸色发青,身上已经什么秽物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她顿了顿,诚恳道:“五爷,你知道的,我是副官的女朋友——他说是这种关系,但在我心中,他要过我,他就是我男人。那个日本人和他捆绑在一起,关圣帝君在上,我身为人妻,若帮你们,是为不义。”
nbsp;nbsp;nbsp;nbsp;猫儿连“哎”了好几声,“你怎么把话说成这个样子!”
nbsp;nbsp;nbsp;nbsp;“五爷是有威望的人,我们巴青百姓敬你,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比军阀讲仁义,就是杀了人,也要游街宣告巴青百姓此人是犯下了什么罪行。今日若因为我的不配合而杀我,明日将我的尸体拉到大街上,那么多妇人面前,你们要怎么说?”
nbsp;nbsp;nbsp;nbsp;“我们要行的是大义。”
nbsp;nbsp;nbsp;nbsp;“什么大义?”她钉在原地,越说越流利,“除了‘展眉’,然后卖你们的烟土?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真有大义,为何不追随委员长参军报国,却在这里为难女人?”
nbsp;nbsp;nbsp;nbsp;猫儿目瞪口呆,“你个狗日的婆娘你说什么啊”
nbsp;nbsp;nbsp;nbsp;“我们的义,只要比你那假惺惺的夫妻情义大一点就够了。”五爷打断他,转向霍眉,“‘展眉’这种新型烟土会损坏人的神经,没有自主戒断的可能。到后期服用过多,极易暴毙,比传统烟土危险的多。用得着我们亲自动手杀你吗?”
nbsp;nbsp;nbsp;nbsp;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好好想想,是谁杀了你?”
nbsp;nbsp;nbsp;nbsp;霍眉本来只想套几句话,也没指望魔法攻击能起效。但这个词让她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下来,暴毙。
nbsp;nbsp;nbsp;nbsp;有只蚕在噬咬她的心肺,沙沙、沙沙的。两个人都居高临下地站着,等着她回话,情势像绷紧的箭,在绝对寂静中将弦撑出难以置信的曲度。
nbsp;nbsp;nbsp;nbsp;沙沙、沙沙。
nbsp;nbsp;nbsp;nbsp;她不着边际地想,怎么都这样对我。
nbsp;nbsp;nbsp;nbsp;“霍眉,你认出来了。”李五爷用力叩了叩桌子。
nbsp;nbsp;nbsp;nbsp;她的体面维持不下去了,泪水像帘子似的,铺了满脸。“第二个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nbsp;nbsp;nbsp;nbsp;第55章榴弹客房的角落里有个大提琴包—……
nbsp;nbsp;nbsp;nbsp;客房的角落里有个大提琴包——至少让人一眼看上去是这样。李五爷走过去打开它,从大提琴下面取出了一杆春田917步枪。拼装、擦拭、装弹,他叼着烟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nbsp;nbsp;nbsp;nbsp;霍眉的鼻子被鼻涕堵住了,闻不到烟味,哭得更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