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她瞳孔颤抖地盯着唐梨，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夫人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唐梨的手指蜷曲多日，已经僵硬得难以动弹。她努力动了动，也不过是让食指细微地挪了半寸：“阿瑾，在水晶里。”
nbsp;nbsp;nbsp;nbsp;她的声音很干涩，却带着恨意强烈的颤音：“谢衡玉……杀了我的阿瑾，将他藏在了水晶里。”
nbsp;nbsp;nbsp;nbsp;侍婢睁大了双眼，动作迅速地替唐梨松泛着僵硬的肌肉，又小心翼翼地替她将那水晶纳入了梅花络中，这个过程耗时并不短，可她与一旁的同伴全程不敢发出一个音节。
nbsp;nbsp;nbsp;nbsp;直到最后，侍婢做完了一切，才低头小声道：“夫人，您如今那样怨恨小谢家主。可是多年前……”
nbsp;nbsp;nbsp;nbsp;一旁另一个侍女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顿了一下，还是道：“可是多年前，您曾亲口对瑾公子说，小谢家主性情柔善，是、是很好的兄长。”
nbsp;nbsp;nbsp;nbsp;她伺候唐梨多年，却似乎从没有机会说这话，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nbsp;nbsp;nbsp;nbsp;她缓了缓，盯着那装着梅花络的木匣，小声道：“小谢家主年少时，先家主也曾赠予他一块同样的长生玉。可那时小谢家主知道您思念瑾公子，当夜领完您的责打，便将那块长生玉归还了您……您后来清醒了，自责了许多日……我记得，是您亲手将小谢家主的长生玉，同这梅花络，以及瑾公子的那一块，一同放入了这只木匣。”
nbsp;nbsp;nbsp;nbsp;侍婢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完全忽视了身旁同伴担忧的目光：“夫人，我们和您一样，是看着小谢家主长大的呀，他是怎样的人，您当真……”
nbsp;nbsp;nbsp;nbsp;“别说了，医师来了，家主一会儿也要来了。”话没说完，那侍婢却被身旁同伴轻轻搡了一下，对方拧着眉，很不赞同地冲她摇了摇头，低声劝诫道。
nbsp;nbsp;nbsp;nbsp;寝间的帘幔再次被掀起，医师照例上前替唐梨诊脉，可不过是一日未曾前来，那医师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重。
nbsp;nbsp;nbsp;nbsp;他替唐梨针灸后，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侍婢照旧上前询问情况，却听他摇头道：“这次老夫人的病症，我需得先行回禀家主。”
nbsp;nbsp;nbsp;nbsp;侍婢连忙道：“那夫人的神智算是……”
nbsp;nbsp;nbsp;nbsp;“老夫人心头淤血散去大半，确实是清醒了。”医师停顿了一霎，意有所指地道，“姑娘，还是慎言啊。”
nbsp;nbsp;nbsp;nbsp;侍婢怔住，望着医师掀帘而去的背影，片刻后才转头望向床榻上一脸死寂的唐梨：“夫人……你……”
nbsp;nbsp;nbsp;nbsp;“你们说我疯了。”唐梨抬头望向她，消瘦的脸上凝着惨淡的笑，“可我说的话，全是真的。”
nbsp;nbsp;nbsp;nbsp;她咧着嘴，眼角却不受控地淌下泪来：“我不该……和阿瑾说那些。”
nbsp;nbsp;nbsp;nbsp;梅花络安安稳稳地挂在她腰间，唐梨却突然想起谢衡玉刚回谢家不久的那天。
nbsp;nbsp;nbsp;nbsp;那天，她先将早已长大成人的，望着她却几乎像是望着陌生人的谢衡瑾叫到房中。
nbsp;nbsp;nbsp;nbsp;母子相顾无言，最终仍是她先开了口：“阿瑾，你要学清光剑，你爹爹便将谢衡玉接回来了。他……毕竟是剑圣亲传的弟子，于剑道也颇有天分……你要学，就好好跟他学。”
nbsp;nbsp;nbsp;nbsp;唐梨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谢衡瑾的眼色。不知为何，分明是同样一双形状、颜色相似的桃花眸，她却一直无法从自己这朝思暮想的亲子眼中寻到半分温暖。
nbsp;nbsp;nbsp;nbsp;谢衡瑾的眼睛里，仿佛只有深浓到难以融化的死气。
nbsp;nbsp;nbsp;nbsp;唐梨打了个寒战，竟然无法从他的神情里读出半分情绪，思忖了许久，终是不放心：“母亲知道，你或许记恨他占了你多年的身份。可是……他如今已经看不见了，于你的家主之位，也不会有半分威胁。何况……父亲母亲也会站在你这一边。他是个性格柔善之人，你好好同他学，与他和睦相处，他从小好为人师，一定会好好教你剑法。你、你若愿意……也可称他一声兄长。当然，你若不愿也无妨……”
nbsp;nbsp;nbsp;nbsp;唐梨多年心疾，除了谢渭之外，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么多话。哪怕是谢衡瑾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她纵然欢欣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与眼前那眨眼便年将而立，又完全失去了幼年记忆的儿子相处。
nbsp;nbsp;nbsp;nbsp;如今这段话，算是她同谢衡瑾说得最多的一次，只是字里行间，句句却离不开她的另一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唐梨惴惴不安地等着谢衡瑾的答复。
nbsp;nbsp;nbsp;nbsp;这孩子的性情实在太过沉郁，她在他面前，有时想要亲近，却又感到有些害怕——莫非儿子长大后，都是这样的吗？
nbsp;nbsp;nbsp;nbsp;不，可是谢衡玉不是。
nbsp;nbsp;nbsp;nbsp;唐梨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将从前的谢衡玉拿来和谢衡瑾比较。并在最后不得不承认，谢衡玉那样柔软的性子，确实极其罕见而珍贵。扪心自问，这些年她对他并不好，可他却从未因此做出过任何怨怼的举动。
nbsp;nbsp;nbsp;nbsp;他对她很是敬重，不论是从前那个纯真到有些黏人的少年，还是后来那个温柔却少言的青年。他为她远赴妖域求药，为她前往玄冰火山取花，又忍受了她那么多年心疾发病时的毒打……
nbsp;nbsp;nbsp;nbsp;他从未对不起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是她一直对不起他。
nbsp;nbsp;nbsp;nbsp;自从谢衡瑾回来之后，唐梨的心疾便痊愈了大半，随着她对亲子的愧疚逐渐缓和，她的心却又时不时朝谢衡玉那儿偏了几分。
nbsp;nbsp;nbsp;nbsp;他如今眼盲了，使不出剑，她竟然也记挂着替他细细问过许多名医。
nbsp;nbsp;nbsp;nbsp;她对谢衡玉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确实不希望他成为谢衡瑾继任家主之位的阻碍，但若是可以的话，她也期待着他们兄友弟恭的那一日。
nbsp;nbsp;nbsp;nbsp;这些曲折的心思，最终都在谢衡玉被谢渭正式接回谢家的那一日，化为了她对谢衡瑾殷切的嘱咐。
nbsp;nbsp;nbsp;nbsp;“他是个性情柔善之人。你若愿意……也可称他一声兄长。”
nbsp;nbsp;nbsp;nbsp;可是，这话出口的瞬间，唐梨从未想过有一日，它也会成为自己另一个追悔莫及的梦魇。
nbsp;nbsp;nbsp;nbsp;她口中那个性情柔善的孩子，在她眼前，又一次杀害了她亲生的孩子。
nbsp;nbsp;nbsp;nbsp;而她，还曾嘱咐他，唤其兄长。
nbsp;nbsp;nbsp;nbsp;第146章第146章“你们何时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