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199年7月22日清晨晨钟低鸣,声如泣血,悠长而沉重,在饱经战火蹂躏的耶路撒冷上空回荡。残垣断壁间,焦土与血迹尚未干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腐朽的气息,仿佛昨日屠城的惨烈仍在每一块石头上低语。圣墓教堂的古老石墙却沐浴在一层柔和的晨光中,金辉如纱,宛若天启的荣光悄然降临,试图掩盖这座城市满身的伤痕。教堂周围,十字军旌旗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红与白的旗帜上沾染着征尘,象征着征服的荣耀,也承载着无尽的罪孽。
教堂门前的石阶斑驳而古老,戈弗雷·德·布永缓步踏上,步伐沉稳如山。银白战袍在晨风中轻拂,朴素的锁甲头盔映着熹微晨光,散着冷冽的肃穆。他的脸庞瘦削而坚毅,目光深邃,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疲惫与虔诚。他拒绝了象征王权的金冠,头颅微微低垂,似在向上主默祷。在他身后,主教、贵族与骑士簇拥成列,盔甲碰撞的轻响与低语交织,宛如一曲不安的序曲。戈弗雷立于圣墓之前,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我不愿在这上主戴荆棘冠的城市称王。我只愿成为‘圣墓的守护者’。”
教堂内,乳香袅袅升腾,颂经声如海潮般低沉悠远,圣墓兄弟会与十字军随军神父的祈祷交织成一股神圣的洪流,试图洗涤昨日屠戮留下的罪孽与血债。烛光摇曳,映照在斑驳的石柱上,投下长长的暗影,仿佛连光也在为这座城的悲剧默哀。穹顶上,褪色的圣像凝视着下方的人群,目光似悲悯,又似审判。
人群一隅,李漓和贝尔特鲁德在吉尔特的再三要求下,也来到典礼现场,而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却是找个机会让自己得以带着那些被困于圣约翰医院的难民一同出城离去。李漓身披淡银长袍,静立于教堂右侧的廊柱下。袍角被晨风轻拂,眉目间沉静如水,目光却带着一丝复杂,宛如深潭藏着未解的谜。李漓早就学会了在刀锋上起舞,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
贝尔特鲁德站在李漓身侧,亚麻长裙洁白如雪,象征和平与纯净。胸前的十字挂坠在晨光下闪动微光,宛如一颗跳动的星。她未曾注视戈弗雷,而是透过神坛上飘动的圣幔,凝望那空寂的坟丘——传说是基督复活之地。她的眼神深邃,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坠,纤细的动作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在李漓和贝尔特鲁德的前方,普罗旺斯女公爵戈尔贝格与热沃当伯爵吉尔特并肩而立。戈尔贝格身着深紫锦袍,银高挽,气度雍容,目光如鹰,带着贵族的威严与洞察。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仿佛早已看透了这场典礼背后的博弈。吉尔特披一袭青灰披风,腰间佩剑虽老旧却锃亮,脸庞饱经风霜,透着南法贵族的坚韧与隐忍。作为雷蒙德·图卢兹与李漓的岳父母,他们的目光在两个女婿之间游移,复杂的情绪在眼中交织——对雷蒙德的失望,对李漓的审视,以及对家族未来的忧虑。
阿德马尔的追随者——一位名叫西蒙的年轻神父——手持已故主教的牧杖,肃立于神坛左侧,白色法衣在烛光下泛着柔光。尽管阿德马尔·德·勒皮于198年病逝,他的精神遗产仍笼罩着十字军,呼吁以仁慈约束权力。西蒙的目光不时扫过人群,似在延续主教的意志,寻找那些仍心怀仁义之人。他的眼神纯净却带着一丝忧虑,仿佛预感到这场典礼的余波将掀起更大的纷争。
“你信不信他是真心的?”贝尔特鲁德低声问李漓,声音轻得几乎被颂经声淹没。她的目光从圣墓移到戈弗雷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李漓微微一笑,未即刻作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祭坛下整齐列队的贵族,细细观察每个人的神情。雷蒙德·图卢兹身披暗红披风,面容冷峻如冰,双手紧握剑柄,眼中藏着不甘,仿佛一头被困的雄狮;坦克雷德一袭金边战袍,年轻而骄傲,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似对戈弗雷的谦逊嗤之以鼻;罗伯特·诺曼底倚着石柱,盔甲上满是征尘,目光慵懒却暗藏锐利,仿佛在旁观一出好戏;博希蒙低声与身旁的主教耳语,眼神狡黠如狐,似在筹谋下一步棋局。罗马教廷随军代表阿尔诺·德·肖克站在神坛一侧,身着黑袍,瘦削的脸庞宛如鹰隼,目光在人群中游移,似在掂量每个人的分量与价值。
“戈弗雷的谦逊……”李漓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一半是虔诚,一半是棋局。他拒绝王冠,却握住了权柄。看来,这片土地不可能真的交给君士坦丁堡那伙人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雷蒙德紧握剑柄的手上,“雷蒙德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贝尔特鲁德轻叹,目光转向她的妹夫雷蒙德,低声道:“杜斯若知道雷蒙德今日的处境,怕是又要彻夜难眠了。”
戈尔贝格低声对吉尔特道:“戈弗雷的谦逊是场戏,雷蒙德怕是要被逼到墙角了。”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担忧,瞥向雷蒙德——他们的女婿。她的手指轻抚腰间的银饰,动作优雅却透着紧张。
吉尔特轻抚胡须,沉声道:“雷蒙德太急,但艾赛德又……”他顿了顿,看向李漓,“他为了贝尔特鲁德,会抓住任何机会。”他的语气中既有慈父的关切,又有对女婿野心的洞察。他知道,李漓虽非贵族出身,却以劝降伊夫提哈的功绩崭露头角,如今已是戈弗雷与雷蒙德博弈中的一颗关键棋子。
典礼渐入高潮,戈弗雷缓步上前,俯身亲吻圣墓的冰冷石面,动作虔诚而克制。主教冯·阿尔勒双手奉上一柄银剑,剑身刻着简朴的十字,象征“守护者”的神圣职责。戈弗雷接剑,剑光在晨辉中一闪,映得全场屏息。教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颂经声愈低沉,仿佛天地都在见证这一刻。
阿尔诺·德·肖克站在神坛旁,双手交叠于胸前,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力主推选戈弗雷为“守护者”,以平衡各派势力,此刻却筹谋耶路撒冷主教之位,意图接替阿德马尔的角色。他的目光扫过雷蒙德,见其紧抿的唇角,心中暗笑:图卢兹伯爵野心勃勃,却因戈弗雷的谦逊失了先机。他又瞥向戈尔贝格与吉尔特,掂量普罗旺斯的潜在支持,嘴角微微上扬,似已看到新的棋局。
雷蒙德·图卢兹站在前排,暗红披风在烛光下如血般沉重。他曾觊觎耶路撒冷王位,典礼前与阿尔诺密谈未果,又与岳父吉尔特争执战略,试图争取普罗旺斯支持。此刻,雷蒙德的怒火在胸中翻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目光不时扫向戈弗雷,带着难以掩饰的敌意。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似在强压怒火,旁边的随从低头不敢言语。
坦克雷德年轻气盛,眼中并无多少虔诚,只有征服的狂热,此刻他强压不耐,频频侧头与随从低语:“戈弗雷若只守坟墓,这圣城谁来真正统治?”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挑衅,引来身旁骑士的低笑。
罗伯特·诺曼底站在稍远处,姿态散漫,盔甲上的征尘尚未拭去。他对权位兴趣寥寥,却对戈弗雷的决定颇感意外,低声对身旁骑士道:“戈弗雷这人,要么是真圣徒,要么是装得太好。”他的笑声低沉,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引来身旁骑士的附和。
戈尔贝格察觉雷蒙德的躁动,轻轻握住吉尔特的手,低声道:“雷蒙德若再冲动,普罗旺斯的颜面也要受损。”吉尔特点头,目光转向李漓,似在评估这个沉默的女婿能否在雷蒙德的阴影下护住失去家族庇护的贝尔特鲁德。
主教冯·阿尔勒高举双臂,声音洪亮如钟:“愿上主以荣耀加冕祂的仆人戈弗雷,护佑圣城,直到世界尽头!”歌声如潮,响彻穹顶,震得烛焰摇曳,教堂内的气氛达到顶点。
就在众人以为典礼将尽,戈弗雷忽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全场,特意在雷蒙德身上停留片刻,似在无声警告。教堂内霎时寂静,连颂经声都仿佛暂停。他抬起手,指向廊柱下的李漓,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在宣告荣耀归于上主之前,我还有一事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