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看到何晓芹离家出走前最后一次评估结果时,一行字闪过她们的眼睛。
“对现状强烈不满,持续抱怨,伴随无法控制的莫名愤怒情绪,行为表现有可能趋于极端。”
此刻,一直以来压抑的怒火再度被点燃。
何晓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莫名愤怒情绪’?你真的觉得我的愤怒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吗?我活在那么一个压抑的家庭,你觉得我是毫无理由的愤怒?”说着,她的手指在纸上划过,指着另一段文字说道,“‘行为表现有可能趋于极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当初觉得我会杀人还是自杀?”
程嘉翎则皱着眉,继续沉默地翻过另一页。
这一页写的是一系列对比分析,记录了姐妹俩在智商测试中的表现,包括记忆力、逻辑推理、空间感知力等,每一项都达到或超过实验的“天才”标准。
但令人扎心的是,这些数据旁边附着详细的评估报告,却只字未提她们的个人感受和真实情绪。
“原来在你眼里,我们从来不是人。”程嘉翎低声说道,语气冰冷,“我们只是实验对象,是数据。”
“并不是这样的……”王旭深痛苦地摇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辩解的权利。
何晓芹冷笑了一声,指着其中一段评估报告对王旭深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对你还挺有好感的。你每次让我填那些奇怪的表格后都会给我糖吃,我还看过你塞了几百块钱给我爸妈,虽然他们只拿这些钱给我那个哥哥买了新羽绒服,但至少那几天他们心情挺好,甚至都没打我。可现在想想……”她狠狠合上文件夹,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旭深,“你就是把我扔进那个地狱的帮凶!你说得对,我是有极端情绪,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王旭深垂下眼,毫无辩解意图,只是低声说道:“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我的确做错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我现在只希望这些资料能帮到你们。”
“帮到我们?”何晓芹愤怒地大喊,“你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那些评估报告里的环境变量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她的眼睛通红,指着文件夹说道,“它意味着我每天被饿着肚子扫地喂猪,意味着我被养父母骂是废物、打得浑身是伤,意味着我差点被强行当成生育工具!而你们,只会把这些写成什么贫穷和压力对个体行为的影响!”
程嘉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她始终无法真正感受到对王旭深的恨。
她记得这个男人每次见她时温和的笑容,记得他倾听她讲那些无从言说的孤独和压抑,记得他走后那段时间自己如何整夜失眠、无助地怀念他。
她轻轻放下文件夹,语气无奈又哀伤:“晓芹,我知道你恨他,你也有理由恨他。但我们最该恨的人不是他,毕竟他也曾经试着帮助过我们。当年他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
“关心?”何晓芹冷笑着打断了程嘉翎,“程嘉翎,他对你或许是关心,可我呢?他把我送到那个地狱,一年过去看我两次,这算什么帮助!你能不能别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程嘉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王旭深,“但他至少给了我们这些资料。他不是我们痛苦的根源。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父亲。”
何晓芹死死瞪着王旭深,拳头紧握着,却最终没有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算了,你不值得浪费我的力气。程嘉翎,我们走吧。”
王旭深依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刻,道歉的话都显得多余——再多对不起也弥补不了曾经的伤害,而两个女孩此刻唯一想做的,就只有离开。
于是,二人拿着文件离开了王旭深的家,启动车子,沉默着离开了这个破落的县城。
夜晚的冷风吹过,吹起地面一片片破碎的落叶和尘土,无尽萧索。
程嘉翎心中复杂至极。
她明白,公开这些资料才是正确的选择——就算不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剩下的十一对实验中的双胞胎。
可是,如果公开这些资料,程氏集团将毁于一旦,她父亲也将面临法律和舆论的双重惩罚。
而那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
“晓芹,你怎么想?我们应该想办法公开这些资料吗?”她低声问何晓芹。
何晓芹转过头,目光在夜色下更显得坚定:“这什么好犹豫的?你父亲的财富是这些肮脏的手段换来的。这个实验里的人,有一半过着像我这样的生活,遭受着贫穷、虐待、孤独。我们现在是唯一能帮助他们走出困境的人,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些人怎么办?”
程嘉翎被这句话刺中,低下头沉默不语。
一个财阀集团的存亡,和十一对无辜的陌生人的幸福,她竟然看不清选项。
原来她也被程氏这该死的金钱至上主义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