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是刘银珠，怯生生地问：“请问谁在里面？还要多久用完？”
nbsp;nbsp;nbsp;nbsp;霍眉喊：“滚！”
nbsp;nbsp;nbsp;nbsp;她想起这个该死的银珠和程蕙琴，独自又怄了一阵气。等心情第二次好起来，又有女佣在外面敲门，“二太太在里面吗？老爷喝多啦，非找你不可！”
nbsp;nbsp;nbsp;nbsp;这下真是非出浴缸不可了。她烦躁地跨出来，随便擦了擦，套上睡裙；这期间，何炳翀一直在外面醉醺醺地乱喊乱叫。他站不稳，本就倚着门，门一打开，直接向里栽去。
nbsp;nbsp;nbsp;nbsp;霍眉一把接住他，让女佣去喊林杰，自己一个人抬不动。
nbsp;nbsp;nbsp;nbsp;其实是抬得动的，她怕何炳翀吐自己身上了。
nbsp;nbsp;nbsp;nbsp;林杰匆匆赶来接过何炳翀，她命令道：“给他洗个澡，扔上床。”然后就当着林杰的面，施施然把没喝完的白酒杯端走了，端到厨房，吹着窗外的晚风，一点一点把杯中剔透的液体喝干净。
nbsp;nbsp;nbsp;nbsp;此情此景，其实应该喝红酒，再不然也是白葡萄酒，但她喝的是五粮液。在朝天门旅馆内眺望着自己未知的命运喝五粮液，和在太平山顶喝五粮液，完全是两个心境。
nbsp;nbsp;nbsp;nbsp;面前人也是两个心境。
nbsp;nbsp;nbsp;nbsp;林杰走进来，扶着门框道：“老爷上床了，还是一直叫你，你去看看吧。”
nbsp;nbsp;nbsp;nbsp;若没有紧急情况，这个点，他一般不会上楼——女眷们都换睡衣了。而且程蕙琴、摩根的睡衣还是上面一件短袖、下面一条长裤的样式，霍
nbsp;nbsp;nbsp;nbsp;眉则爱买各种各样的吊带，肩膀、小腿都露在外面。他觉得这很不妥，因此不敢抬头。
nbsp;nbsp;nbsp;nbsp;“你先看看我。”霍眉轻声细语道，“我瘦了、皮肤暗沉了，不好看了。”
nbsp;nbsp;nbsp;nbsp;他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震惊于确实如此。霍眉那种浑然天成的媚感就是因为腿上、胸上有肉，又白花花的，那肉一晃，别提多色（敏）情。但她现在瘦得膝盖骨都往外凸，两颊的也往里陷，皮肤发黄，那具纯洁而勾人欲望的躯体居然一去不复返了。
nbsp;nbsp;nbsp;nbsp;林杰漠然想到了何炳翀：真是个废物。保不住商业帝国就罢了，连女人身上二两肉都保不住。
nbsp;nbsp;nbsp;nbsp;见他迟迟不作评价，霍眉哼着笑了一声，往何炳翀房间去。一去更加恼火，他一直说要吐，敢情刚才没吐林杰身上，最终难道还是要吐自己身上？吐出来，人当然会舒服些，但是她决定让何炳翀别吐了，把人侧推在枕上，拍着哄着弄睡着了。
nbsp;nbsp;nbsp;nbsp;服务方面，她是一流的。所以即使何炳翀有个忠厚的发妻、有个新欢三姨太，不舒服了，想要了，烦躁了，必然还是要找霍眉。
nbsp;nbsp;nbsp;nbsp;早上起来，她先画了个妆，然后去叫他起床。何炳翀烦躁地嘟哝了句“不去”，翻个身又睡着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去冲了杯蜂蜜水，然后拿了本福尔摩斯坐到他床上看。两个小时后，他爬起来，先去撒尿，然后坐在她旁边喝蜂蜜水。
nbsp;nbsp;nbsp;nbsp;她于是放下书，问：“昨天和谁喝的酒？”
nbsp;nbsp;nbsp;nbsp;“嘉陵公司的投资方，人家从大陆千里迢迢赶来的，不好不喝。”
nbsp;nbsp;nbsp;nbsp;“辛苦了。”
nbsp;nbsp;nbsp;nbsp;“你缺钱吗？我这会儿手头是真的转开了。”他揉着头说，“重庆的嘉陵酒店过段时间就能开业了，成都、自贡的也马上竣工。”
nbsp;nbsp;nbsp;nbsp;“才拿了三十万，哪能缺钱？时风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还不是就那样，我勉强收支平衡，二哥盆满钵满。这几天没看到他的人，倒是来了一帮搞科研的——都是他高价请来的，拆爱克斯光机，想研究美国佬怎么做出来的。别的都好说，就是有个核心元件，叫高压整流器吧，我们国家的工业水平根本做不出来”
nbsp;nbsp;nbsp;nbsp;霍眉莫名觉得这个名词有耳熟，但没声张，陪他聊了会儿，吃过午饭，就各回各屋去了。
nbsp;nbsp;nbsp;nbsp;霍振良曾经托父母带给她一个小盒子，用胶带绑得很严实，上面还贴了张封条。她当时没有看，到香港后才拆开，里面只有一个金属外壳做成的正方体，丑丑的，不知道有什么用；还附有一张信纸。然而她当时认的字还不多，读不明白，又知道霍振良写给她的信绝不能让旁人读，就又收起来了，准备认全了字再看。
nbsp;nbsp;nbsp;nbsp;这一收，就一直忘到现在。
nbsp;nbsp;nbsp;nbsp;她想起展开白香织来信时的心情，不免有些手抖，仍努力展开了。
nbsp;nbsp;nbsp;nbsp;姐：
nbsp;nbsp;nbsp;nbsp;展信佳。
nbsp;nbsp;nbsp;nbsp;我在国外找到工作、定居了，还谈了个华侨女友，感情稳定，应该能结婚。德国的房租很贵，何况我们的房子带院子；物价也高，所以我只能顾好自己的生活，没有多余的钱能寄回家。地址也不告诉你，免得你老给我寄东西。
nbsp;nbsp;nbsp;nbsp;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过，等将来长大了，要送你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nbsp;nbsp;nbsp;nbsp;就送这个给你吧。
nbsp;nbsp;nbsp;nbsp;这东西叫高压整流器，我在柏林的实验室里组装过很多个，因为有设备能提炼出高纯度的硒，而这些设备不允许出口到中国。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用了氧化铜当替代材料，没有用硒，试了试，勉强也能运作。德国不许我在国内发论文，我只能私下跟我在同济的导师谈谈，希望他尽快实现这个山寨元件在国内的批量化生产吧。
nbsp;nbsp;nbsp;nbsp;给你的是我亲手做出的第一个，很美，很精密，耗了很多个日夜，是我心中最珍贵的珠宝。
nbsp;nbsp;nbsp;nbsp;很抱歉我从小到大都喜欢自说自话，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不管对你来说有没有意义。但我实在是没什么钱，不然，绝不会拿个对你来说可能毫无用处的东西敷衍你。为了让它对你来说更有意义，我把它放在勃兰登堡门口，淋了一夜的雪。抱歉没法带你出远门、看世界，你看到它，也算你看过柏林。
nbsp;nbsp;nbsp;nbsp;p。s。弄丢了没关系，不是什么机密，国内很快就会有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看完信，简直是无以冰炭置我肠——她早就发现过，这小子有种冷冰冰的浪漫感。然而她又很想哭，因为她知道霍振良绝没有和所谓的华侨女朋友生活在一个带院子的洋房里。她也明白国内为什么还不能生产这种零件：八一三事变后，日军轰炸过同济大学，那位导师大概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