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Adrian的步速比往常慢了些,皮靴跟敲击地砖的节奏像坏掉的节拍器。
往下一个路口如果再次不巧地迎来一个红灯,她便会小跑着赶上下一次变绿的间隙,和Adrian走在同一节奏上。
有次,一个穿荧光绿外套的男生挤进他们之间宽大的空隙,Adrian的右手突然抬高,整理自己书包的肩带,恰好被那人挡住书包,接下来转过街角,他们却同时看见对方——他正在街角俯身系鞋带,然后抬起头来对上Julianna的眼睛。
Adrian的食指按在耳机外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摇滚乐的主唱正在压着贝斯的音节嘶吼着最后一个高音,最后半节音节却被机械提示音切成破碎的电子杂讯。
“JuliannaBlake,西南方向23米,情感同步率91%。”冰冷的提示音响起,这行字像刀刃划过耳膜,他皱着眉头,努力忽略这条更新,加快脚步走进了咖啡店。
Julianna推门时总爱用食指抵住把手凹陷处,这个习惯让黄铜表面某处格外锃亮。
挂在门楣上的黄铜铃铛内壁粘着的咖啡粉簌簌落下——这些产自大洋对岸的微粒曾沾满Adrian的围裙。
当时他正在学习拉花技巧,手忙脚乱间打翻了壶,咖啡粉洒了一地。
店里弥漫着烘焙豆子的焦香,掺杂着柠檬清洁剂挥发后的刺激味。
咖啡机在角落自动清洗,咕噜声断断续续,蒸汽升起,热气凝在Adrian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在暖光下微微闪亮。
侧壁的金属面残留着擦不掉的水垢,他的食指落在萃取键上,黄铜按钮在指腹下缓慢陷入。
按键回弹的瞬间,收银台裂缝间的咖啡渣轻轻震动。门铃响了。
橡木地板发出老房子特有的吱呀声。
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响起,那节奏他再熟悉不过:鞋跟轻叩两次,停顿半拍,然后是硬底鞋擦过木纹的细响。
声音在他脑中拼合成清晰画面。
她穿着米色羊绒大衣,灰色围巾搭在手上,几秒后将站在点单台前。
Adrian几乎能背出她的点单节奏。
不是周三,依旧是“中杯拿铁换燕麦奶”。
她会轻轻咽口水,念出“店里喝”的时候左肩微微下沉。
她垂眼看向柜台边缘,那块被他戒指刮出的木纹痕迹仍然清晰。
自日子变成了冬令时之后,她在初冬的周三会改喝热可可,可是上周三Julianna并没有出现在店里。
Julianna不用抬头也知道,Adrian的拇指正悬在点单屏上方,空气中的投影随着他的动作出现了晃动,咖啡机的蒸汽将他睫毛染成银色,灰蓝色的眼睛被热气晕染得像雾霭中的海面。
今天没有说杏仁糖浆,他想,食指却在“杏仁糖浆”选项上虚画了个圈。
今天的客人不算多,“Julianna”,几分钟之后,他对着腾起的热气轻唤,蒸汽恰到好处地漫过他的嘴唇,声音被咖啡机的嗡鸣吞掉大半。
Julianna接过咖啡,小指翘起,下意识地避开骨瓷杯的烫手温度,她低头看见拿铁拉花尾端像往常一样歪斜。
Adrian总是这样,会在最后拉出一个弯曲的小角,她的脑海里滑过这句话。
Adrian转过身,指节抵着温控旋钮,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未愈的伤口上,轻微的刺痛感慢慢渗进皮肤,他没有理会身后传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尖响。
紧接着是物品落在桌上的闷声,Adrian在余光中看见她端起杯子,奶泡贴上唇瓣。
Julianna先舔了一下,停顿了几秒,接着才慢慢喝下。
杏仁糖浆的甜味黏在她的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