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给你做的这件也有些小了,你也该换件更光鲜的,这件洗得都薄了。”
“你手艺不差,虽然比不过你弟弟,但这件我过多久都得留着。”
灰蓝色的眼眸在一刹那颤抖,又在同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变成“理所当然”的样子,平静地开口:“那时你就知道了?以前经常给我梳头的时候。”
“那时我才多小啊。也只是奇怪,你睡觉时会有些听不懂的梦话,”我闭目回想,“然后就是躲着看你的乡长,我有偷听到的你和她说频繁地换居住环境对我的影响不好,但她不愿让你留我。”
“她……也是好人,虽然你不能理解。”
“虽然很高兴她只是觉得我太聪明,你的事猜到太多的确会让我也被盯着。不过自那时起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搞明白你晚上会有哭声的理由。”
“我?”黍眨了眨眼。
“从来都没见你哭过,但的的确确夜晚里,常有你的哭声,当时我是钻了心的着急,毕竟黍姐姐这么漂亮,还以外是哪个没眼力的伤了你的心呢。”我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氛围,“后来真正察觉,是借着剿匪名义回来时,让队里的术士从几个方向查了查。”
“你的那位同事应该很厉害。”
“肯定的,”对此我难以自控的低落起来,“毕竟我们其实是要去更北的地方。话说回来,你的那位秉烛人,似乎也完全不知道。”
即使眼神自哀,黍的语气也控制得和缓:“你别告诉她。”
“我永远尊重你的意愿。”摘下圆礼帽,我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那你还不止一次地说那些让人害羞的话。”虽然话语听着尖锐神貌上却没有生气的意味。
“如果你真讨厌,早就像对别人那样把我插进土里去了。”我用着挑逗的语气并且挑了个眉。
“哎,你啊……”黍满脸烦恼地叹了口气,“她说得对,你从小就太聪明了。”
“如果不够聪明,我说不定早就放弃了。”
今天的星星是亮的,比以往都亮,准确来讲,比今天以往的都要亮,我感觉得到。
星星点点的,远处那边也接连亮起,那是庆典的开始,本地人庆祝的,是对未来的美好展望,所等待的,是第一缕朝阳落下,再冷的雪也会化成滋润冻土的水,辛苦开垦的地,就是为了在此时播下种子,看它冒出绿苗来。
“再往前就别走了吧,太热闹。”
依黍的话,在附近找了把长椅,我用手帕给她的位置简单擦了擦,果不其然地接受到的是,她从长辈角度出发的夸奖,很难说不高兴,但可以说不满意。
一同坐下,我先开了话头:“以前你就这样,很喜欢热闹,却又不敢站在热闹中间,想和你相处,我也必须保持这样的距离。”
黍的脸颊有了抹红润,翘着嘴:“你啊,要把这门心思放在别的女孩身上,早把人家拿下了,干嘛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因为这样我也很快乐。”
“仅仅这样也会快乐?”
“不够满意也会快乐的……”
我,低下了头。
瞄了一眼黍,她的脸上的是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是种过于恐惧,又过于孤独的,让人心生怜爱的困惑:“我,不明白。”
她活得比我还久,她不明白吗?
还是她没发觉而已。
“几周前,你和我一起教育那个冒冒失失的小满,他一个大男生本性也确实一时间难改,后面做作业也还是马虎,但当你看见这样有缺陷的他会为了单纯送回你落下的文件,就跑了那么远的雪路,你想的是什么。”
“我感觉……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她的瞳孔动了。
“小时候,你和我一起堆了个土堡,我们都嫌不够好看,想给上面雕纹理,结果反倒雕得像豆腐渣,后面我们站起身子端详它时,你是什么心情。”
“我感觉…也挺好玩的。”
她的嘴角勾起。
“再说啊,再说可就更多了,多到怎么说都说不完,你自己想想看,这种感受你是不是都记得,只是你忘了自己都是什么感受了,你哪里会不明白啊。”
“是啊,我明白的。”
路旁的长椅不大,因而我们坐得够近,我们一起吃过饭后她洗了澡,身上有股薄香,这个距离下我几乎都闻得到,该如何形容这种香味呢,拿花香作比太俗,拿兽香作比太野,拿什么比好,我始终想不到,唯一能想到的是一种感受,该说是感慨,感慨今日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