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门外就能感受到换季,但说是春天还过太冷,说是冬天却也有了些暖意。
农民们是勤劳的,西那头的早早就培好了苗子,东那头的也开来了新的农业机械,现在差的,就是新一年的开耕仪式了,人们总要赋予自己的行为一些意义。
黍遥指四五个准备木材的男子:“看见那个最高的没有,立春那天就要和你们学堂的女生结婚啦。”
明明和自己全无干系,身旁这位兴奋的少女却像是已经在了婚礼现场一样,我难免想要来逗逗她:“那男的啊到了家估计一件家务活都不会干,真是要累坏人小姑娘了,你这个当妈妈的到时候得多教教女婿两手。”
“什么啊?”她修长的睫毛扇了两下,“怎么就变成我女婿了,我这长相当人姐姐还差不多。”
“你对当姐姐这事到底是有多执着啊……”
她故作生气把头别向一边:“哼,我比他们生得早,当然是姐姐。”
日落西斜,余晖洒向耕田,似乎是早早地就预示着这儿会有的颜色。
耕田之上的是入冬前新修好的大道,我与黍漫步在路上一会闲言碎语,一会指着路上哪块土地,谈谈规划中的模样。
初春的风是没那么和畅的,但当那股风吹过,总难免让人多了些幻想,想着新年伊始又能有什么美好,我与黍的交谈也是这样,有些事很难说与我们的生活能有什么相关,可总让心田有了些滋润。
或许,就和风一样,无关乎风本身的力道,来的时候是因为春,就使人安心吧。
“说起来教书的日子习惯吗,不是在帷幄里指挥用兵,有没有感觉落差很大。”黍的言语里充满关怀。
“这儿的孩子们都学得很快,没什么需要操心的,据说百灶那边,太师准备向真龙进谏,若是事成,有几个孩子大抵进学宫里深造吧。”
“那太好了。”她激动得像在说自己的孩子,可又很快冷静下来,用着刚才的语气再次问我:“这自然是好的,但你呢,你感觉幸福吗?”
回想起许多,我长舒一口气,很快凝结成白雾。
“即使不用再见血肉横飞的场面,有事也时常会想起,这点上让我很难说自己幸福,但和任何人都无关,在哪我都会这样。”
“这样啊……”黍盯着路面,脚步放缓,“我还以为家乡的水土更适合你休养,回到这,你能安心更多。”
“这点没错啊,不过我回来不是因为这里是故乡。”
“那是什么?”
“私心。”
风掀起黍的侧发,她耳根子通红。
“以前喜欢过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再想多看看呢。”
她不好意思地假装整理头发,但实际上大概也是感觉到了耳朵的温度,以此用手盖住耳朵:“这……我以前是什么答案,现在也是一样。”
脊背凉凉的,我立直的身子不免得弯了几度。
“当年大家轮流养的你,虽然在我这只有三个月,再怎么说……哎呀。”
“当年留我的有多少户?”
面对我的突然发问,黍先是一愣,后是认真地想了想。
“七十二户。”
“一户留我几个月。”
“平均两个月。”
“二二得四,一百四十四个月我最怀念的是你这三个月。”
我耸耸肩,望着那日落的方向,最后的一点橙退去,已过黄昏,山河之间的是小小的一座城,山河之上的是新月携来的黑幕。
天彻底是黑了。
我与黍的距离不近不远,迎面走来的一对夫妻对我们也只是礼貌地问安,没有人会觉得这种距离下的两个人,能有什么更多的关系,我也一样。
但我是固执的,如果觉得对,那就一定得去做,如果觉得值得,再怎么得就也得坚持,
路两边新立的路灯打在我们身上,我呢,一身简单的衣服,可这也是小时候的自己羡慕至极的衣服,因为这样干净合身的衣服我没有,同龄的孩子每年都有。
对于后来的我来说,这衣服也就没再什么特别的了,甚至我这一身被留在朝堂的看见的话,大概会疑惑为何如此简陋吧,不绣个禽,不纹只兽,不和他们一样在衣带上有点华丽的标记,那这衣服也就太普通了。
黍拉紧自己白净的天师服,包裹住肩膀,抬头观察着我的上下,和我刚立乡时的眼神一样,祥和温柔地检查着我的装备,她终于也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