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又在她后背轻敲几下:陛下问,可汗心愿。
阿达尔的酒杯就在这时调转了一个方向,对木着一张脸坐在他对面的季砚书举了举杯,笑得爽快。
“我在北境,幼时常常听闻天朝有一位勇武非常的将军,使得一手好剑,奈何我生的晚,不曾得见。今日既然来了大祈,见过了长宁王后人,不知道有没有幸再见一见这把绝世神兵?”
季砚书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见对方没说什么胡话,这才有空理一理身边的韩弋,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将面前的杯酒端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
“大汗客气了,父王的宝剑妥帖收在王府里,改天若大汗有空,还请移步王府一叙,本宫恭候。”
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管对方反应,自顾自地又坐下了。
接下来的这一顿饭,在座的各位都吃的满怀心事,季砚书甚至什么都没吃,宴席散去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心乱如麻,甚至没想起和韩弋说一声,就先行回府了。
马车里,侍书一脸凝重地说:“殿下……”
季砚书直接伸手打断她的话,她飞速打开在手里捏了一晚上的纸条,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阿达尔没死,我现在怀疑,大皇子和韩丞私通突厥,意图谋反。”
侍书听着,眉头也皱起来。
季砚书不管她,只是自顾自说着:“大皇子有兵,但是远在江南。钟沁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他打算从江南一路打上京城,距离实在是不短,有这个功夫,顾玄明早八百里加急将北境驻军调来了,我父王当年不也是这么干的么,大皇子心中一清二楚,这样干有什么用?”
侍书接上她的话:“所以大皇子还需要一个将顾将军绊在北境的理由。”
季砚书:“我父亲镇守北境多年,突厥人大多都对北境军心生忌惮,加之五年前那一战天崩出世,实在是让他们伤了根本,要是换个人来当这个可汗,未必有和大皇子密谋的胆量,但是阿达尔不一样。”
“他敢。”
侍书不解:“那有什么用,镇国公不还在西南——”
侍书说到这,自己也明白了。
“镇国公动不了,赫连两兄弟虎视眈眈,早不甘愿只当一个小小的附属国了,西南军一撤,赫连二立马就能带着人打上来。今年粮食歉收,南边又多了不少流民,其中不乏起义军,虽不成气候,但也是麻烦。”
季砚书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气音:“所以只要将顾玄明也压死在北境,盛景仁就能在大祈境内畅通无阻了。”
“当年一枚天崩炸断了突厥人的命脉,这还不到十年,就算阿达尔天纵奇才,他们肯定也还没有攒够重振旗鼓的力气,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一举南下,但给顾玄明使使绊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为了夺这个位置,不惜私通外族,当突厥人都是傻子么?”
季砚书突然冷笑出声,马车继续缓缓行驶,车里的气氛一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倏的,她将桌案上的杯具扫落在地,低吼道:“一群蠢货!”
盛景仁能有多少人手暂且不提,阿达尔能心甘情愿的给他当枪使吗?别的都还不说,季砚书还没死呢!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盛景仁入主金銮殿?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突厥人一旦入关,还能老老实实退出去么?不管他们之前达成的协议是什么,到时候阿达尔肯定是翻脸不认的,盛景仁又不是八爪鱼,还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
季砚书能想到的最好结果是割地,然而更大的可能是季砚书和盛景仁两败俱伤,阿达尔从中渔翁得利,说不定就要连南疆都要分一杯羹。
外面冷风呼啸,季砚书顺了顺气,这才开口:“今天太晚了,明天给太子递个帖子,江南的事请还要重新谈,我……”
“吁——”突然,马车停了,季砚书一愣,就见青鸾打着灯笼站在王府门前,竟是已经到了。
季砚书闭了嘴,捏了捏眉心,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又喝了一口凉风,胃有一点隐隐作痛,刚想吩咐厨房随便给她下碗面,嘴刚张开,又突然顿住。
青鸾扶着她,不明所以:“殿下?”
季砚书抬头看了看天,把后面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不用管我了,今天除夕,告诉大家伙不用值夜,回去好好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