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没醒，也没叫他起来吃饭。路听放下筷子，拄拐杖回到床上，拿起电视机找到央视台。
春晚已经开始，屏幕上全都是喜气洋洋的舞龙。路听坐在床一侧看电视机，屏幕暗淡瞬间，倒映出陈青平收拾碗筷的背影。
他收拾完碗筷，又折叠垃圾袋，仿佛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路听看电视看的心不在焉，总感觉很别扭。
这些日子，陈青平老是来医院照顾他，他说不用，陈青平就以“你是我工作室签约艺人”为由，搪塞他。
路听撑着胳膊，他见陈青平停下活，喝水，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
委婉提醒陈青平，
“陈导，已经快八点半了。”
“今天年三十，路上肯定堵，是不是要在走晚点儿，你就赶不上回家看零点敲钟……”
陈青平喝水一顿，他斜了路听一眼。放下一次性纸杯，转身就往路听这边走。
走到路听面前，一倾身，面对着路听很紧张往后避的身子，从屁股口袋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面，写着【莱山大酒店8828—医院对面店】几个字。
陈青平晃着手里的酒店房卡，笑了笑，说自己这几天一直就住在医院对面。
路听彻底没辙，现在连拒绝陈青平的理由都想不出。他尴尬地侧过头去，沉默无言，只能继续看春晚。
这几年的春晚，小品都不太有意思。
冯巩的相声都说完了，陈青平忽然靠近路听，拉了把折叠椅在路听床旁边坐下。路听问陈导想干什么，他们这样，是不是靠的太近了点？
陈青平摸出手机，手机从八点起就一直短信响个不停。他表情挺痞的，吊儿郎当，给路听看自己手机里，那些曾经合作过没合作过见过的没见过的演员，想要睡他而给他发的短信。
路听看了眼，又直白又露骨，甚至都难以跟上面耳详熟知的演员表象去挂钩。路听被那短信的内容给烧了一把，把陈青平推开，有点儿嫌弃。陈青平懒懒散散靠在椅子靠背，懒懒散散凝视着手机。他给路听看这些，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不要那么害怕他，不需要那么排斥。
路听的脸颊烧了好一会儿，他逐渐把头低了下去，脚腕还打着绷带，曲起架在病床床榻上。
他对着下面漆黑一团的被褥看了好久，盯着膝盖，突然，轻声道，
“其实我也，不比你好到哪儿去。”
陈青平一关屏幕，把手机在手里上上下下抛来抛去，他没吱声，听着路听，继续喃喃着，那些也不知道压抑了多么久、内心深处最无处安放的独白，
“我也喜欢男人，我还又喜欢女人又喜欢男人，我还有个儿子。”
“我有儿子了，有老婆，老婆没了，我还跟男人搅在一起。”
“你看我比你手机里那些男男女女都还要乱，我也已经不喜欢他了，他来见我的时候我一点儿心跳都没有。可我为什么在很普通的场合就莫名想到他，见缝插针。就像现在，我看到你说那些求你睡他们的演员们，我就又想到了他……”
……
新的一年钟声敲响，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观众演员们热闹庆祝。路听情绪低落了好长时间，躺下就眯着眼睛睡着。陈青平给隔壁的小孩包了一个红包，又给眼尾还挂着一点儿泪珠的路听也包了一个。
他将红包放在床头柜的托盘里，又看了眼熟睡的路听。路听怎么可能不爱了，明明还是很爱那个男人。放好红包，陈青平不便继续留在这里，他站起身，悄悄推门，离开病房。
路过漆黑的走廊，他将那些从未回应过的求资源演员的微信，都给删的一干二净。住院部的大楼一层大厅在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寥寥无几的灯在天花板晃晃悠悠。忽然门外吹入一阵冷风，好像有飘雪，扑簌簌卷入苍白发暗的医院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