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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门外下起雨来。

nbsp;nbsp;nbsp;nbsp;待王苏走后,霍眉独自走回养猪场,中途歇了三四次,最后一段路恨不得用手爬。满身泥水地回到宿舍,这里又没条件洗热水澡,只能拿湿毛巾擦;脚又磨破了,没有药,她吐了口唾沫在上面,伤口就阴阴地疼。

nbsp;nbsp;nbsp;nbsp;第二天,厂里来人了。

nbsp;nbsp;nbsp;nbsp;当时有个工人正在修房顶,站起来一看,一大帮人正骑马朝这个山坡而来,其中还有穿警服的。厂里立刻陷入慌乱,猜那只猪是真咬掉了婴孩的一只手臂,或者干脆把整个婴孩吃掉了,父母报了案,警察查到了养猪场。一时人人自危,知道这是杀身的祸事。

nbsp;nbsp;nbsp;nbsp;但最前面的警察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杨瑞禾的?”

nbsp;nbsp;nbsp;nbsp;瑞禾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带走了。留下的人,因为事情与骨头无关而大松一口气,僵住的脑子也转起来了,开始讨论:瑞禾犯了什么事,要被警察抓走?

nbsp;nbsp;nbsp;nbsp;霍眉一天之内听到了十几个版本,最后站出来说:“她是个逃奴。”

nbsp;nbsp;nbsp;nbsp;这个答案自然没有他们刚刚编出故事有趣,人们很快不吭声,吃完饭就散了。晚上,厂长找到霍眉,说每月多给她三百文,但是不提供住宿了。那是个双人间,只为她一个人开着不划算;厂里正好招了一个新会计,不如改成会计的办公室。

nbsp;nbsp;nbsp;nbsp;“好歹这个月让我住完吧。”她找到厂长办公室,央求道,“我找住处也需要时间。下个月初一再开始装修也不迟。”

nbsp;nbsp;nbsp;nbsp;厂长宽宏大量地答应了,顺便摸了摸她的屁股。

nbsp;nbsp;nbsp;nbsp;三月三十一号那天,她乘着驴车去运猪草时,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画画的青年。她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因为上次之后,瑞禾把这项工作抢去了。她满心期待,却再没有见到他,回来一遍遍地问霍眉:他是不是病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的回答是:“我就说蠢人一把尾吧。”

nbsp;nbsp;nbsp;nbsp;他递来一张画,脸红许久,总归磕磕巴巴地说:“前段时间,你总不在。”

nbsp;nbsp;nbsp;nbsp;“前段时间过年呢,你没回家吗?”

nbsp;nbsp;nbsp;nbsp;“我、我家就在附近,”青年见她问起自己,腼腆地笑了笑,“这个猪草,是我大伯家打的。”

nbsp;nbsp;nbsp;nbsp;霍眉看了他一会儿,拿手里的画纸响亮地擤了擤鼻涕,揉成一团,再擦掉鞋边的泥,扔了。这天的活干完,去厂长那里结了工钱,她便收拾包袱步行三个多小时回了招待所。

nbsp;nbsp;nbsp;nbsp;其实养猪场的工作真不错,但是附近没有住处,她不能每天步行这么久上下班。便再没回去。

nbsp;nbsp;nbsp;nbsp;于此同时,瑞禾被押着下了车。而那张画了霍眉和她的素描被叠成方正的小块,揣在肚兜的口袋里,贴着皮肤。

nbsp;nbsp;nbsp;nbsp;她没来得及告诉李红淑:我不是喜欢他,我是喜欢这个感觉。有个小伙子在下雪的森林里画你,实在是人这一生少能碰到的罗曼蒂克的事情,换成哪个小伙子都一样……李红淑是个太现实的女人,她那么聪明,居然不懂这个。

nbsp;nbsp;nbsp;nbsp;姚家的菊英正抱着少爷在门槛边玩耍,少爷——也是她未来的丈夫——今年才九岁,正在用水活泥巴盖房子。

nbsp;nbsp;nbsp;nbsp;看到她,菊英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凄怆到显得木然。

nbsp;nbsp;nbsp;nbsp;她又被押着走过季家。季家的淑珍正在擦窗台,此刻把抹布按在栏杆上,目送着她一路往前走。

nbsp;nbsp;nbsp;nbsp;走入杨家的院子,进了大门。二少爷和三小姐正围着天井尖叫追逐,惊得缸边的猫跳起来,窜到石阶上。

nbsp;nbsp;nbsp;nbsp;警察对管家说:“麻烦禀告老爷,逃奴瑞禾找到了。”

nbsp;nbsp;nbsp;nbsp;年迈的管家进了屋。瑞雪逮住了猫,抱在腿上一

nbsp;nbsp;nbsp;nbsp;下下安抚着,望着她;瑞雨端着盛点心茶水的托盘,站在堂屋的阴影处,望着她。

nbsp;nbsp;nbsp;nbsp;这是她们五人计划了三个月的行动,换来了瑞禾三个月自由。

nbsp;nbsp;nbsp;nbsp;老爷下来,自然是大发雷霆,让管家打她十板子、罚两个月工钱,晚饭也不许吃。瑞禾默不吭声地受下了,在晚饭时间,拖着满身的伤去洗衣服。

nbsp;nbsp;nbsp;nbsp;今晚是有月光的晚上。河水闪闪发光,树梢披了层皎洁的白,连不远处关帝庙的牌匾都被照得雪亮。

nbsp;nbsp;nbsp;nbsp;她放下盆子,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nbsp;nbsp;nbsp;nbsp;总是有很多男人到关帝庙里去。他们说,关二爷忠肝义胆,拜了关二爷,就是一辈子的兄弟。而许多年前一个炎热的下午,她们把脚伸到凉凉的河水里,又吃了淑珍偷来的桃子,快乐让她们爱彼此爱到晕头转向。于是也溜进关帝庙,模仿那些男人上香、祭拜,誓愿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nbsp;nbsp;nbsp;nbsp;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须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nbsp;nbsp;nbsp;nbsp;她唱了一会儿,瑞雪和瑞雨便吃完饭跟过来。第四个是淑珍。菊英快午夜时才姗姗来迟,因为要哄她的丈夫睡觉。她们一边闲聊着——主要是瑞禾在说,说自己在外面的见闻,其余人偶尔插话;一边把外套的衣摆系在一起。那张画仍贴在瑞禾胸口,被她有力的心跳震得簌簌抖动。

nbsp;nbsp;nbsp;nbsp;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nbsp;nbsp;nbsp;nbsp;连最小的瑞雪也在这行举动的安抚中,感到不再害怕。菊英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没有人再接话,那么她们一生的话就说尽了。她们手拉手、襟连襟,投入闪闪发光的河水。

nbsp;nbsp;nbsp;nbsp;第62章孙家村群山逶迤,草木生发。钩河……

nbsp;nbsp;nbsp;nbsp;群山逶迤,草木生发。钩河中游处水流湍急,右岸的地势尚且平缓,但因交通不便,村庄都陆陆续续地搬空了;左侧山势陡峭,少树木,更多的还是巉岩峭壁。石壁上的纹路斜着往上刺,少有山的温柔敦厚之感,让人一见,便能想象出来在遥远的史前陆地版块如何碰撞、挤压,生生挤出了崇山峻岭;其上站着许多羊,遍布了整块山壁,安闲地嚼着口中青草。

nbsp;nbsp;nbsp;nbsp;席秉诚拄着一根捡来的木棍,刚下了船,正沿着山脚往里走。

nbsp;nbsp;nbsp;nbsp;霍眉失踪后,漱金乱成一锅粥。城里不像镇上,到处都有游手好闲的短工,一时之间他们根本雇不到人;只能叫两个学生帮忙做清洁,并承诺会发工资。抵不上霍眉一个人不说,还弄坏了一件盔帽。至于什么戏班子预约了什么时候的场次要演什么,煤气何时用完、热水何时烧、几位老顾客爱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没人能事事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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