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我我有的不多，要什么拿什么。”程蕙琴已然完全接受了她这副嘴脸，她在何炳翀面前是一套，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嘛，要生存。“你就是要我跟老爷离婚，我都同意。我知道老爷已经答应了给你一半的钱，然而这是口头承诺，你若成了他的妻子，有法律保障。”
nbsp;nbsp;nbsp;nbsp;真把霍眉说心动了。
nbsp;nbsp;nbsp;nbsp;她在外面再怎么风光，“姨太太”这个身份就是不好听，品德上类似小偷，地位上类似妾室，能升格为太太自然再好不过。然而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于程蕙琴，只是本能地不甘心。
nbsp;nbsp;nbsp;nbsp;“再说吧。”
nbsp;nbsp;nbsp;nbsp;“你是同意还是不”
nbsp;nbsp;nbsp;nbsp;“条件我回来再跟
nbsp;nbsp;nbsp;nbsp;你谈，现在没想好。还有，晚上九点后不许用公共浴室。”
nbsp;nbsp;nbsp;nbsp;独自跑一趟南洋，其艰难和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她还是个女人。霍眉感到心烦意乱，乱了好几天，渐渐地就开始哄自己：这是在为这个家做贡献。大家也不是没看到我的贡献呀，除了那个老不死的，何炳翀和程蕙琴还是很认可我，我在何公馆，确实有“自己家”的感觉。
nbsp;nbsp;nbsp;nbsp;她烦虽烦，但很少犹豫，一旦下定决定就立刻开始做准备。先是将祥宁的业务全部托付给金师傅和詹纳斯，然后买了几套相当朴素的衣服袴子。皮鞋也舍弃了，不方便行动，去深水埗淘了几双弓鞋。
nbsp;nbsp;nbsp;nbsp;虽然那日霍眉给费雷拉留了厂里自己的私人电话，这段时间里，他一次也没有打过。及至乔太太叫她去家里商议出海的事情时，才再一次见到他。
nbsp;nbsp;nbsp;nbsp;乔太太把缘由改编成了这样：叛逆少年少女私奔去了，不过是搭自己的船走的，被她发现了踪迹。总之把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撇得清清楚楚。
nbsp;nbsp;nbsp;nbsp;“费雷拉先生要回去了，走之前，他想见见你。”
nbsp;nbsp;nbsp;nbsp;费雷拉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质圣克里斯多福吊坠放在桌子上，“这是背负耶稣过河之人，也是出海的守护神。”
nbsp;nbsp;nbsp;nbsp;第156章槟城“哎呀，费雷拉先生，她不过……
nbsp;nbsp;nbsp;nbsp;“哎呀，费雷拉先生，她不过是一趟来回。我和我先生常往海上去，也不见你送呢。”
nbsp;nbsp;nbsp;nbsp;霍眉被她的调侃弄得异常尴尬，默不做声，只将吊坠收进手提包里。费雷拉也没搭腔，只是定定地注视霍眉片刻，俯身凑近对着她说了句葡萄牙语；随即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阔步出去了。
nbsp;nbsp;nbsp;nbsp;“他说啥？”
nbsp;nbsp;nbsp;nbsp;“他说走着瞧。”
nbsp;nbsp;nbsp;nbsp;“什么？”霍眉皱起眉，莫名有点悚然，“瞧个锤子，哪有这样说话的。”
nbsp;nbsp;nbsp;nbsp;乔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换了话题，将出海的日期、船号告诉了她，“到时候你穿朴素点，直接上船，我不去送你了。通海跟我说他们在槟城买了房，不清楚具体位置，你自己找去吧。”
nbsp;nbsp;nbsp;nbsp;被费雷拉一搅合，她心中愈发乱，接过船票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能把我卖了吧？”
nbsp;nbsp;nbsp;nbsp;“我说了我不是人贩子。连续卖何家两口人，何先生不把我活剐了？”
nbsp;nbsp;nbsp;nbsp;这话说得霍眉稍有些欣慰，好似被一双热乎乎的手捏了捏心脏，胸中平静不少。不过以她对何炳翀的了解，何炳翀不会把乔太太活剐了，只会又气愤又无能地在家里哭。
nbsp;nbsp;nbsp;nbsp;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回头，“你没跟曹通海睡过觉吧？”
nbsp;nbsp;nbsp;nbsp;乔太太冷冷道：“他也配？”
nbsp;nbsp;nbsp;nbsp;霍眉更加欣慰了，知道摩根好歹没用别人用剩下的东西。走到门口时，最后一次回头，“我要是发现摩根怀孕了，你就完了。”
nbsp;nbsp;nbsp;nbsp;九月三日，她在晨光熹微中上了船，没有要程蕙琴送。
nbsp;nbsp;nbsp;nbsp;来香港多年，她未曾离开一步，此刻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心绪就像一张被风灌满的帆。这艘船即将前往马来西亚，听听，马来西亚！从祥宁镇到巴青，再到香港，再到马来西亚妈妈，给我裹脚的时候，你有想过这双小脚能走这么远的路吗？
nbsp;nbsp;nbsp;nbsp;其实她是一个很虚荣、很傲慢、很喜欢自吹自擂的人，可是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特别关心她的故事，不断磨着说“给我讲讲吧”。霍眉很能理解男人搞外遇的动机，她也想搞，付钱把一个小男孩叫到床上，然后给他吹一晚上的牛逼。她若是流了泪，他要懂得擦。
nbsp;nbsp;nbsp;nbsp;太阳从海面上升起来，又沉到海面以下，循环往复它的灿烈和颓败。和人一样。在海上二十天，霍眉看了二十场生死，心力交瘁。
nbsp;nbsp;nbsp;nbsp;一到神秘而伟岸的自然中，老啊死啊孤独啊这样的命题会恒久地折磨她，她应付不来；而在乔治市港口下了船，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霍眉又是如鱼得水。
nbsp;nbsp;nbsp;nbsp;生得贱，没办法。
nbsp;nbsp;nbsp;nbsp;她用英语和广东话一路朝人打听，找到了巴士站，并乘坐巴士去了槟城。
nbsp;nbsp;nbsp;nbsp;马来西亚的华人比例相当高，恨不得达到百分之七十，其中以福建人、广东人为主。一路上，她见了许多祠堂、寺庙、会馆，故国的建筑边开满了热带的花。
nbsp;nbsp;nbsp;nbsp;到了槟城，她找个旅馆先放行李，随后就去拜访几个知名会馆的主人。异国他乡，华人都是要互相帮助的，更别提摩根和曹通海两个小年轻，想做点生意，必然要跟当地的华人领袖套近乎。
nbsp;nbsp;nbsp;nbsp;一周后，总算打听到线索。一位华人领袖给了她一个地址，说是曹氏夫妇向他在这里买了地。
nbsp;nbsp;nbsp;nbsp;霍眉差点被这个曹氏夫妇雷翻了。
nbsp;nbsp;nbsp;nbsp;她寻着地址一路找到一栋两层小洋楼门口，不带院子，大门直接临街，外罩一层镂空铁门，里面是原木色的正门，窄长的两扇。
nbsp;nbsp;nbsp;nbsp;用力敲了敲，里头的木门便开了，刮到上方悬挂的彩色编织毯，流苏晃荡不止；摩根的脸在木门后露出半张，惊异道：“二妈？”
nbsp;nbsp;nbsp;nbsp;霍眉问：“怀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