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十九。”
nbsp;nbsp;nbsp;nbsp;“”默默闭上眼睛。
nbsp;nbsp;nbsp;nbsp;她原就猜他年纪小，准备好的话术就是“因为你还是个小屁孩，只会喜欢大眼睛的女孩子，不会欣赏有胸有屁股的女人”，结果听到这个十九的时候还是被噎住了。这比振良还小两岁啊。一拿振良作对比，顿时就什么调戏都说不出口。
nbsp;nbsp;nbsp;nbsp;向来嘴里跑火车的霍眉半天没搭腔，倒把席玉麟弄慌了。平生第一次，他飞快地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咬回口中，认真反省自己又是哪里讨人厌。
nbsp;nbsp;nbsp;nbsp;还真给他反省出来了：是不是不能当面说一个女性不漂亮啊？虽然霍眉有点没脸没皮的，但她确实很在乎她的容貌和整洁
nbsp;nbsp;nbsp;nbsp;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感到后悔。
nbsp;nbsp;nbsp;nbsp;大概九点半时，王好运风风火火冲进来，劈头便喊：“席师兄，小云说他背好了，可以给你检查了——咦，我还以为你在补我的毛衣呢。你在干什么？”
nbsp;nbsp;nbsp;nbsp;霍眉在那张向来
nbsp;nbsp;nbsp;nbsp;面无表情的脸上捕捉到一瞬间的烦躁。
nbsp;nbsp;nbsp;nbsp;他不想成天盯着群半大孩子。
nbsp;nbsp;nbsp;nbsp;但是席玉麟很快就说了声好，把针塞在线筒里，再把线筒塞进弓鞋里放入口袋，去给他拿毛衣。忽然一双手把他按回椅上，霍眉挑眉撑在他肩头，接着翻了个大白眼：“只能给你补毛衣，不能帮我补鞋子？我这个主管在你们漱金好受排挤啊。”
nbsp;nbsp;nbsp;nbsp;“啊？没没没，”王好运接过毛衣，诚恳地朝她鞠了一躬，“那我明早再找席师兄。”
nbsp;nbsp;nbsp;nbsp;门被轻手轻脚带上。
nbsp;nbsp;nbsp;nbsp;接着室内响起了极低的笑声，席玉麟重新掏出针线绣鞋，垂着眼帘，不去瞧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在侧面没看清楚，但似乎很好看。
nbsp;nbsp;nbsp;nbsp;十一点半他伸了个懒腰。
nbsp;nbsp;nbsp;nbsp;鞋的两侧都绣上了蓝白相间的水纹，远看像踏着浪；鞋尖处绽开一朵芙蓉，除去粉色外，还用了金色，将那花开描得缤纷灿烈。时间很紧，他没有填色，只用线条构成这些图案，寥寥几根，尽态极妍。
nbsp;nbsp;nbsp;nbsp;霍眉凑过去学习怎么藏线头。剪刀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席玉麟也没有用剪刀的习惯，凑近就把线给咬断了。嘴唇上的绒毛擦着鞋面而过。
nbsp;nbsp;nbsp;nbsp;后面是如何用钩针藏线头的，她没学进去。
nbsp;nbsp;nbsp;nbsp;关于“席玉麟比霍振良还小两岁”这个心魔困扰了她一晚上，接下来就全消了。因为振良身上有种出世的书卷气，脑子里只想他的事，对生活不怎么关心；而席玉麟已经开始讲：“线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张大娘买的？你去风鸣路31号，有个婆婆开杂货店，我已经是熟客了，说是漱金的就能打九折。买十筒送三筒那个活动划算，因为三筒连在一起没拆包装；买五筒送一筒，送的那一筒往往是她用了不少的，你要掂掂，跟她扯清楚”
nbsp;nbsp;nbsp;nbsp;“席玉麟。”她笑眯眯道，“谢谢你。”
nbsp;nbsp;nbsp;nbsp;原来他不止急了不会讲话，被谢谢了也不会讲话。
nbsp;nbsp;nbsp;nbsp;第二日仍是席秉诚带席芳心去做检查，王好运和那个叫小云的女孩搭戏。
nbsp;nbsp;nbsp;nbsp;王传立来了，没带粉包。
nbsp;nbsp;nbsp;nbsp;“副官说，现在药品走正常供应渠道了，他不好再以私人的名义拿。”他见周遭没人，俯身在她耳边道，“临街有个林记药铺，你知道吗？”
nbsp;nbsp;nbsp;nbsp;霍眉自然知道。可这种东西一般都在烟馆里供应，怎么提起药铺？
nbsp;nbsp;nbsp;nbsp;随即想到，烟馆几乎都是哥老会的盘口。范章骅这是在抢袍哥的生意。
nbsp;nbsp;nbsp;nbsp;“药铺老板认得你。每次都是半夜进货，你就每天早上倒泔水时顺便去问一问，有就会拿给你的——副官提前付过账了，没有就是没有。”
nbsp;nbsp;nbsp;nbsp;她沉默一阵，“万一很久都没有货呢？”
nbsp;nbsp;nbsp;nbsp;“不可能很久都没有货。”王传立一板一眼地答道，似乎是在背诵，“只可能你没有天天去问，错过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将小亲兵送到门口，却迟迟不道别。磨蹭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副鞋垫很快塞进他手里，“莫笑！我拙于手工，只是想起副官远走沱江，总想为他做些什么。你若要寄东西，便把这副鞋垫寄过去吧，穿着它，千里走哪儿都平安。”
nbsp;nbsp;nbsp;nbsp;还把这孩子给讲感动了，连忙安慰她：副官一直没上前线，很安全，过年时应该就能回来。
nbsp;nbsp;nbsp;nbsp;回去时，王好运和小云的戏已经演完了。这次居然是王苏在后台。
nbsp;nbsp;nbsp;nbsp;她原来并不清楚学生的情况，今日见了，饶是性情散漫的她也忍不住多嚼几句：“……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断开的。上半身还有身段，下半身像拐棍，硬戳戳的。席玉麟没说过吗？”
nbsp;nbsp;nbsp;nbsp;“说过，说过。”
nbsp;nbsp;nbsp;nbsp;“要练啊，膝盖，脚踝。”她思索片刻，觉得自己能做的事不止与此，便随着两个学生去了练功房。
nbsp;nbsp;nbsp;nbsp;这天席秉诚回来了，席芳心没跟着回来，要住院。住的是圣佛罗多医院，由教堂改建而成，里面有半数以上医生都是洋人。
nbsp;nbsp;nbsp;nbsp;巴青一共就两所大医院，一个是圣佛罗多，一个是蔡行健的父亲开的民康医院，相较起来，当然是洋人更靠谱。他可谓是孝心一片，席芳心却不领情，又是嫌教堂内部潮湿阴森，又是嫌西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难闻，又认为洋人在天花板上画裸男裸女太伤风败俗。
nbsp;nbsp;nbsp;nbsp;此外一口气梗在他喉头，直到现在才能吐露。
nbsp;nbsp;nbsp;nbsp;“他有了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簪子，喜欢得紧，一直戴在头上。”说到此事他表情微妙地住了嘴，环视共同坐在石阶上的师弟师妹们，“而且他以前就算喜欢这种……也只在家里戴，在外人面前从不如此，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