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中午蝉鸣声混着中央空调的嗡响在办公室里盘旋,我瘫坐在转椅上,后颈黏着人造革椅背。
后勤部张姐刚分完最后一盒韭菜饺子,空气里浮着陈醋和蒜泥的酸香。
要我说食堂师傅准是跟韭菜批发商攀了亲戚。小陈叼着牙签,把一次性餐盒摞成宝塔,上周韭菜盒子,这周韭菜饺子,下周该上韭菜包子了吧?
财务科的林姐对着小镜子补口红,鲜红6的膏体在玻璃隔断上投出晃动的光斑:你们小年轻懂什么,这叫应季养生。
夏吃姜蒜韭,冬吃萝卜走嘛。
我正要把最后半个饺子塞进嘴里,手机在桌面上跳起圆舞曲。
老婆两个字在阳光里泛着柔光,来电照片还是去年在西湖拍的,她举着油纸伞回眸浅笑,柳丝垂在肩头像绿色的雨。
哟,查岗的来了。小陈挤眉弄眼地吹口哨,予哥悠着点啊,上回你媳妇打电话来,正赶上咱们在KTV给王经理庆生……
我抬脚踹他转椅,金属轮子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滚蛋!
那破锣嗓子嚎《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又不是我。
抓起手机钻进消防通道,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
“我去接个电话。”我站起身,朝同事们挥了挥手,走出了办公室。
“老公,跟你说个事儿,过几天小叔要来家里借宿几天。”电话那头传来小月温柔的声音。
打火机咔嗒一声,烟草燃烧的焦香在消毒水味里格外清晰:哪个小叔?你三姑家那边那个考了三年公务员的?还是二舅爷家开养猪场的?
哎呀,就是老宅东厢房住的三爷爷嘛。
她的声音突然放轻,你忘啦?
前年清明祭祖,他躲在祠堂后边偷抽你给的黄鹤楼,被三奶奶逮住训了半宿……
记忆突然鲜活起来。
暴雨冲刷着青瓦飞檐,穿褪色校服的少年蜷在供桌下写作业,铅笔头短得要用竹筒套着才能握。
祠堂漏水的铁桶接满又倒掉,他校服袖口磨得发亮,却把祭祖用的时令鲜果偷偷塞给我:予哥,城里是不是全都是楼房?
我掸了掸烟灰,不锈钢垃圾桶发出细碎的嗞啦声:“他是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嗯,刚大一,说是放暑假不想回家……小月顿了顿,饮水机注水的叮咚声混着叹息,爹的意思,让他在城里见见世面,他自己也想打份工,但是暂时没地方住,所以就……
行啦,住多久都成。都是自家人,小叔来了,我好好安排安排他。我打断她的欲言又止。
铁门缝隙漏进的穿堂风卷着烟灰扑向防火栓,东边那间卧室不是空着?正好上个月买了新被褥。
“你会不会嫌麻烦?”老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似乎怕我因为她自作主张而生气。
上回堂妹来借住,你可是连着一礼拜睡公司……
那能一样吗?我故意提高嗓门,那小丫头片子半夜两点看综艺笑成鹅叫,面膜敷得像黑白无常,还非要用我的剃须刀修眉……
小月噗嗤笑出声,:这次保证不吵你。爹听说你要教他用那个什么……编程?兴奋得差点把教科书都撕了当草稿纸。
撕了好!我瞄着腕表估算会议时间,等来了带他去吃海底捞,小伙子该尝尝正经毛肚什么味儿,省得总以为火锅就是祠堂门口那家清水煮豆腐。
我笑着回应,“你小叔就是我小叔,保证让他吃好喝好。住处的事也不用太着急,咱家小卧室空着也是空着,啥时候找到再走就行,不用着急。”
“老公你真好。”老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刚想再说几句俏皮话逗逗她,办公室里突然传来同事的喊声:“予哥,王经理叫你一会儿过去一趟!”
“好的,知道啦!”我大声回应,然后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老婆,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这边也有点事。”
“嗯,拜拜”
“这就挂了呀?不表示一下?”我贱笑着,故意逗她。
她故意拖长尾音,啊对了,之前是谁把化妆品礼盒藏衣柜里……姑奶奶!
我急得烟灰落在鞋面上,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