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无意间又当了回文抄公。
李景让听罢,亦陷入沉思。
虽觉此言与自幼所受的儒家教诲有所相悖,但他并非迂腐之人,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缓声道:
“我知举天之意。但到了州府,最好莫提西域之事。若王弘业问起,你只答是无意间钻研所得,方为稳妥。”
黄举天眉梢微挑,好奇顿生。
他撩起袍角,从容落座于李景让身侧的凳上:
“这是为何?”
李景让略一沉吟,便将其中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王弘业出身太原王氏,虽属五姓七望之一的高门大族,却为旁支庶族,家族背景难以倚仗。
前些年,他为求升迁,在牛党与李党之间左右摇摆,最终却因两面不讨好而被贬至陇右为县官。
如今能升至刺史之位,全赖他年前写信为仇士良祝寿,攀附宦官集团所得。
“几年前,他在陇右任职时,曾接待过一支西域商队。”
李景让继续说道。
那商队首领自称来自大食国,携带有珍稀药材,声称可治百病。
王弘业起初对其礼遇有加,甚至亲自设宴款待。
不久后接到民间告发,说是可治百病的珍稀药材治死了百人。
王弘业彻查之下,才发现商队所售药材多为劣质,可为时已晚——
已有御史将他的疏忽,捅上了朝堂。
此事令他深恶痛绝,自此对西域持保留态度,认为其虽有奇技淫巧,却缺乏中原文化的道德约束。
“原来如此。”
黄举天微微颔首,淡淡道:
“如此说来,此人不过是个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之徒?”
李景让目光微凝:
“即便心中轻视,也需认真应对,不可大意。”
说完,他将刚刚写好的两封文书往前一推,让黄举天将第二封交给王弘业,自己则将第一封呈给卢钧。
黄举天接过文书,仔细翻阅。
见李景让在两封文书中,最多只肯给王弘业报个末功;
这“认真应对”的态度,在他看来,实在有些敷衍。
李景让似乎早已料到他的疑虑,冷哼一声,直言不必担心,王弘业给中枢的上报会与卢使君的冲突。
“若王弘业胆敢发作,叫他冲老夫来!”
李景让的底气并非空穴来风。
长安朝野皆知,他平生查处贪官污吏近六百起,可谓铁面无私。
但自请下放琼州后,他却一反常态,变得束手束脚,甚至连陈、郑这样的地方豪绅也隐忍放纵。
皆因自德宗贞元五年以来,海南诸州的军政首领都督,多由琼州刺史兼任;
李景让与这些蠹虫妥协,不过是为了保障黄举天的安危。
若非如此,以他的性子,别说末功,便是半个字也不会写给王弘业。
黄举天听罢,心中已然明了。
他神色郑重地向李景让深深一拜,抬头时却语气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