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池倾年纪很小,对于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暗示,便时常装作若无所觉的样子,挤完眼泪拿了钱便走,熟能生巧,干脆利落,并不管在那之后还会发生些什么。
nbsp;nbsp;nbsp;nbsp;不断重复的日子池倾八岁的某个晚上到了头。那天,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深夜,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寝间,在无人发觉的地方,提前敲松了自己的乳牙。
nbsp;nbsp;nbsp;nbsp;池倾那时年纪虽小,行事却谨慎又隐秘。可是霉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论她做了多缜密的计划,最终都会让一切付诸东流。
nbsp;nbsp;nbsp;nbsp;那天她蹑手蹑脚地拿着偷出来的小钳子回到寝房,推门前的一个瞬间,却看到门上缓缓落下的一个黑影。
nbsp;nbsp;nbsp;nbsp;池倾的动作僵住,卡壳般别过头,瞧见了一个饲养人。
nbsp;nbsp;nbsp;nbsp;那是藏瑾的饲养人。
nbsp;nbsp;nbsp;nbsp;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听对方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nbsp;nbsp;nbsp;nbsp;池倾半晌没有动,终于磨磨蹭蹭摊开手掌的时候,里面只是一小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
nbsp;nbsp;nbsp;nbsp;“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那人又问道。
nbsp;nbsp;nbsp;nbsp;池倾低着头,声音怯生生的:“出去……如厕。路上看到这石头好圆,就捡了一块。”
nbsp;nbsp;nbsp;nbsp;那饲养人哈哈大笑起来,探手一把扯过池倾的袖子,用力抖落几下,摸出了那把小钳子:“那这又是什么?嗯?”
nbsp;nbsp;nbsp;nbsp;“这是……”池倾瞪圆了眼睛,抬手试图去抢那钳子,却被完全避开,“这是主人让我拿的,您不信就去问他。”
nbsp;nbsp;nbsp;nbsp;那饲养人笑得更欢了,活像是捉住了她的什么把柄:“既是你主子要的,又有什么好藏的?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似还嫩了些。”
nbsp;nbsp;nbsp;nbsp;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抵着她的门牙轻轻晃了晃,见她疼得皱了脸,忽然就笑出了声:“嘶,原来是自己敲了牙?小丫头,脑子还挺好使。”
nbsp;nbsp;nbsp;nbsp;“可是都这年纪了,不想当妖,就算敲松了牙,也很难藏得住。除非……”他松开她,若有所思道,“你是什么妖?”
nbsp;nbsp;nbsp;nbsp;池倾死死咬住唇,用力地摇了摇头。
nbsp;nbsp;nbsp;nbsp;饲养人却没有理会她的动作,垂着眼兀自思索起来:“我记得你小时候一到秋冬,身体就很不好……你情绪波动不大,平日确实和人族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所有妖族当中,妖力最稳定,最不容易被情绪控制的,应当是……”
nbsp;nbsp;nbsp;nbsp;池倾听着他的分析,用力攥住了拳,脸上却露出十分迷茫的样子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那男人闷笑起来:“你不会是某种奇怪的草木妖吧?草木妖的内丹副作用更小,更卖得上价。”
nbsp;nbsp;nbsp;nbsp;寂静,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池倾抬起眼,在沉沉的夜色中,冷冷瞧了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许久后,池倾这样回答道。
nbsp;nbsp;nbsp;nbsp;那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打着哈欠道:“没意思,那你回头自己跟你主子解释去吧。”
nbsp;nbsp;nbsp;nbsp;说完这话,他果然转身就走,夜色将那身影拖得好长,落在地上,像是森森的鬼魅。
nbsp;nbsp;nbsp;nbsp;池倾倚在门边,死死盯着那男人的背影,忽然用力地闭了闭眼,沿着小路冲到他面前。
nbsp;nbsp;nbsp;nbsp;“您想要什么?”她抬着脸,严肃地盯着他,“您和我主子关系不好,您想要什么,我替你做。”
nbsp;nbsp;nbsp;nbsp;那饲养人低低地笑着,仿佛早有所料一般,伸手随意地拍了拍池倾的头:“错了,我和你主子,没有关系不好。”
nbsp;nbsp;nbsp;nbsp;他的声音凉嗖嗖的,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说起来……我并不想
nbsp;nbsp;nbsp;nbsp;要什么,我就是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小老鼠,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挣扎,最后挣扎不动,吱吱叫着死掉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他冰凉的手摸着她的头,学着老鼠的叫声神经质地笑起来,月光惨惨,那笑声渗人,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池倾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一种恶心到令人反胃的感觉在身体里翻涌——这个地方,果然没有正常人。
nbsp;nbsp;nbsp;nbsp;“请您先不要告诉他。”池倾忽然提高声音,稚嫩的声线带了隐隐的颤抖,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令对方越发满意,“您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再挣扎一下,三天之后,我会送您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nbsp;nbsp;nbsp;nbsp;她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挂起一抹乖巧的笑意:“……我觉得,您一定会满意的。”
nbsp;nbsp;nbsp;nbsp;那饲养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nbsp;nbsp;nbsp;nbsp;再后来的三日里,池倾一如既往地流窜在三连城的街头行乞,与往常不同的是,她在花月楼附近逗留的时间,却是越发地长了。
nbsp;nbsp;nbsp;nbsp;无人知道她在那三日中究竟做了什么,只有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她的谢衡玉,才亲眼瞧见了她和花月楼老|鸨之间的交易。
nbsp;nbsp;nbsp;nbsp;她从对方手上拿走了两块碎银和一包折成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在仓促而隐晦的对视之后,低头匆匆离开。
nbsp;nbsp;nbsp;nbsp;远远望去,与以往那个被施舍了恩惠的小乞丐没有任何区别。
nbsp;nbsp;nbsp;nbsp;三日一晃而过,不长不短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但池倾的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这就意味着,那位拿捏住她秘密的,阴恻恻的饲养人,同样也在期待着她“挣扎的结果”。
nbsp;nbsp;nbsp;nbsp;饲养人的房内,洁净的茶案上,池倾躬身奉上一杯茶。
nbsp;nbsp;nbsp;nbsp;那人低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茶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