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即便藏瑾最后确实给了她如山重、如海深的真心,但那毕竟是一朵从泥潭里开出来的花,那至深处的根系,连接着两人同样厌恶和回避的过往。
nbsp;nbsp;nbsp;nbsp;因为不干净,所以,反而可以信任。
nbsp;nbsp;nbsp;nbsp;可是谢衡玉不一样。
nbsp;nbsp;nbsp;nbsp;他从一开始,就从她手里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因此池倾清楚地明白,他分明再也无法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也再也不会有求于她,可他……却还是被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她所吸引了。
nbsp;nbsp;nbsp;nbsp;过往所有的经历,并没有告诉池倾,为何谢衡玉对她的感情会这般无依无据地如狂草般疯长,长到如今这般反噬了自身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她看着他此刻蜷缩在榻边的模样,眼中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可理智上,却被惶惶的不安和困顿笼罩。感性的痛苦促使她生出拥抱他的欲望,而理智的不安却一遍遍催促她松开他的手。
nbsp;nbsp;nbsp;nbsp;他是她琢磨不透的人,那过烫的情谊被她察觉,像是熔岩浇在了冰面上,灼出巨大的伤口来。
nbsp;nbsp;nbsp;nbsp;池倾读不懂谢衡玉,也读不懂自己的心。如果一切都可以挽回,她甚至祈祷自己从不曾胁迫他留在妖域。然而万事如覆水难收,她此刻只希望谢衡玉的伤病可以快些治愈,两人平平静静地分别,把一切该补偿的,该道歉的都收拾干净——就像她曾经对那许许多多的男宠做的那样。
nbsp;nbsp;nbsp;nbsp;池倾握着谢衡玉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将他甩开。
nbsp;nbsp;nbsp;nbsp;“咚”地一声,他的手背重重敲落在地上,池倾连忙垂眼望过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仓皇地替他揉了揉。
nbsp;nbsp;nbsp;nbsp;那动作利索到连她自己反应过来时都有些怔忪,仿佛她须臾之前下的决心,才这片刻就不作数了一样。
nbsp;nbsp;nbsp;nbsp;池倾的动作迟缓下来,蹙起眉头,架着谢衡玉的身体将他往榻上挪了挪。
nbsp;nbsp;nbsp;nbsp;谢衡玉的身体被宽大的锦袍掩盖着,触手的瞬间,她才发觉他比她所想还要再消瘦一些。入秋后天凉得快,隔着两三件衣衫,她依旧摸到他肋骨清晰可辨的触感。
nbsp;nbsp;nbsp;nbsp;池倾的眉头拧得更紧,将人放到床上后,后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
nbsp;nbsp;nbsp;nbsp;动作之间,一本书从薄被中掉了出来,池倾没心思细看,惯性扫了一眼,却是本炼器入门的书。
nbsp;nbsp;nbsp;nbsp;她没将这书放在心上,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就转身去清理地上的碎瓷和残酒。
nbsp;nbsp;nbsp;nbsp;这些事她在三连城做惯了,但在来到戈壁州的这几年里,几乎不曾沾手过这些洒扫的俗务,虽然能用法力,还是显得有些生疏。
nbsp;nbsp;nbsp;nbsp;可屋内乱成这个样子,想来谢衡玉是不愿让侍从进来瞧见的,因此池倾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nbsp;nbsp;nbsp;nbsp;这半个月来,谢衡玉生活上零星的细节,果然被她发觉了。
nbsp;nbsp;nbsp;nbsp;从前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偶尔空闲,是很注重衣着和装扮的,但如今,因为显而易见的缘故,屋内唯一一面铜镜被锐利的剑气斩得稀碎,在无光的角落无声地堆积。
nbsp;nbsp;nbsp;nbsp;池倾沉了一口气,开了窗户,用妖力将那堆齑粉扬了出去。
nbsp;nbsp;nbsp;nbsp;再就是地上的
nbsp;nbsp;nbsp;nbsp;废纸,除了机甲图样的废稿之外,大部分都写着她的名字,有些字迹凌乱,有些大开大合张牙舞爪,与谢衡玉惯常那种飘逸雅致,笔画流畅的笔迹截然不同。
nbsp;nbsp;nbsp;nbsp;应当是喝酒或出神之时落下的。
nbsp;nbsp;nbsp;nbsp;池倾有些失神地将那些废纸一张张摊开,理齐了叠放在一处,动作很轻缓,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珍惜。
nbsp;nbsp;nbsp;nbsp;很快,她瞧见了他写予她诀别的信纸。
nbsp;nbsp;nbsp;nbsp;具体的内容也不太有,反反复复,却只是一句总被划去的“勿以为念”。
nbsp;nbsp;nbsp;nbsp;可为什么要划去?是他觉得,分别之后她不会思念他吗?毕竟……花别塔中那么多人,都觉得她并不喜欢他。
nbsp;nbsp;nbsp;nbsp;可是,喜欢吗?会……思念吗?
nbsp;nbsp;nbsp;nbsp;池倾有些烦躁地捏着手中数十张纸转了转,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处理,只好将它们都放回贴身的储物链中。
nbsp;nbsp;nbsp;nbsp;想不清楚的事情,她总不太愿意多想。
nbsp;nbsp;nbsp;nbsp;但如今有关谢衡玉的,全是不想不清楚的事,她的思绪却又总是往他那儿飘。
nbsp;nbsp;nbsp;nbsp;妖力在房中乱窜,捡去信纸之后,地上几乎也都是些废铜烂铁。她将那堆杂物堆在了一处角落,又随便挑了块布擦干净了地面上的残酒,最后才重新回到谢衡玉的榻边,整理他床底的那些酒壶。
nbsp;nbsp;nbsp;nbsp;“不是在喝药么……怎么、怎么能……”池倾越是数着地上的酒壶越是心惊,到了最后,声音里几乎染上了一股怒意。
nbsp;nbsp;nbsp;nbsp;她没想到不过半月,谢衡玉的酒瘾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nbsp;nbsp;nbsp;nbsp;酒壶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池倾盯着那些圆咕隆咚的酒壶,有些气恼地小声道:“滚开。”
nbsp;nbsp;nbsp;nbsp;妖力震碎几个空了的酒坛,将瓷片扫到远处的杂物堆,与此同时,床上原本动也不动的谢衡玉,竟也翻了个身,朝床内挪了挪。
nbsp;nbsp;nbsp;nbsp;池倾想是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心中憋着气,生生收敛了动作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