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风过松杪兮霓回天【求月票!】
陆北顾的这篇赋文不仅文采斐然,更在主客问答间暗藏机锋。
当宝月大师读到“法雨润枯,终归性海;禅钟破妄,直指空华”时,在场几位僧人竟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何聪此刻已面如死灰,他踉跄后退两步,被身后石阶绊得险些跌倒。
先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却见这位素来倨傲的县学案首嘴唇颤抖,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会是即兴之作。”
宝月大师的声音愈发洪亮,最后一段如黄钟大吕般在山间回荡。
“客倚石长啸,声裂层云,俄而万籁俱静,惟见曜日流天。
长啸毕,客遽问:‘声住何处?’余答曰:‘住汝耳根。’复诘:‘心向何方?’余指崖前柏子:‘在彼子实。’
余忽了悟,向之所谓澄明迁改者,皆镜中观影;天命私公者,实水上津痕。
余喜拊掌而歌曰:‘月出东山兮光澈渊,风过松杪兮霓回天,叩石铿然兮鸣素弦,振衣飒尔兮濯灵泉。’
客亦笑曰:‘今沐金躯于玉露,释尘缚于太虚。纵白驹过隙,而六合为幕。曷若迦陵衔妙果,双栖觉树9;宁效子晋控孤凫,独叩玄都?’
语止幡消,霞沉远嶂;磬声堕云,山寂人忘。
忽见一鹤掠阶,旋没苍霭;惟余柏影在地,漫数清霜。”
尾音已落,全场怔然。
过了刹那,就连全程都在不偏不倚领队监督的褐衣僧人,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最后这段真真是有羚羊挂角之妙,细细品味,恍如泛舟江上,忽见青崖白鹿,而无迹可求,其境悠然,其意卓然。”
“阿弥陀佛!”
宝月大师双手合十,双目微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点评。
“所谓‘倚石长啸’实以声造境,恰似柳宗元‘欸乃一声山水绿’之笔意,万籁俱静后独见日光流动,可谓留白存韵矣。”
“主客问答之间暗藏三重境界——初问‘声住何处’颇得‘尽是汝声,那忽住得’之机锋;次指柏子实,化用前唐高僧赵州从谂禅师‘庭前柏树子’禅宗话头;终悟‘镜中观影、水上津痕’,直指《金刚经》‘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层层递进,化于无形。”
“而‘月出东山兮’之歌,又见《楚辞》遗风。客笑以迦陵双栖、子晋孤叩作结,非独取舍二端,实乃示人以不二法门纵白驹过隙,何妨六合为幕?此中真意,岂亚于陶靖节‘欲辨忘言’之叹?”
“末了鹤没苍霭,柏影数霜,以景结情,余韵袅袅。全赋通篇文字如空山新雨,洗尽铅华,于留白处见真韵,确实可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矣。”
宝月大师的紫色袈裟被山风卷起一道金边,他忽然转身面对陆北顾深深一礼。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当今官家亲自赐号的得道高僧!竟然向一个县学学子行礼!
“此赋已非寻常文章,乃是文心通佛、笔落生莲的妙悟之作。”
山间一时寂然,唯有松涛阵阵。
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何聪,他的喃喃自语声打破沉默:“这这不可能!”
何聪猛地抓起自己的赋文,几下撕得粉碎。
碎纸如雪片般被风吹着飘落山崖,转眼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向他。
这孩子疯了。
陆北顾平静地看着何聪的失态,轻声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