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哲学层面的技术提案。
而它的提出，也引发了一场新的制度思潮——如果未来的系统不再需要谁来担保合法性，那合法性又从何而来？
在这一背景下，灰域迎来了它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治理挑战”。
部分接入单位因为政策压力选择退出，退出的理由几乎一致：“由于目前监管政策未明，相关风险不明确，暂不参与非标结构系统测试。”
秦川对此没有任何责备。他理解，也尊重。
“任何共识，必须建立在选择的前提下。”他在团队例会上说，“强留本身就是对灰域哲学的背叛。”
于是灰域系统第一次启动“节点流失补偿机制”。
凡退出节点，其行为数据将自动归档为“历史行为记录包”，不再参与任何算法推演，但系统会为其保留“逻辑记忆”，以便未来若再次接入，无需重新训练与评估。
这是他早就设计好的退路——灰域不是挟持，是邀请。
而与此同时，外部关于“灰域风险”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R6在最新一轮“全国数据运行健康报告”中加入灰域指标，并建议将其划归为“高自由度高流动性结构体”，强调其“在缺乏中心调控情况下可能引发系统行为叠加风险”。
秦川没有否认。
但他做了一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将自己在灰域体系中拥有的所有核心接口权限，移交给“中性多重托管团队”。
这个团队由五位来自不同背景、不同国家、不同领域的研究者组成，其中三位甚至此前公开表达过对灰域的不信任。
“你疯了？”江允第一次情绪失控，“你现在把灰域让出去，就等于彻底丢掉话语权。”
“我没丢。”秦川盯着她，“我是在完成一次身份切换——从发明者，到使用者。”
“可你辛苦十年，不是为了把这东西交出去。”
“正因为辛苦十年，我才知道，系统真正的稳固，必须来自它自己能走路，而不是我扶着它。”
“他们会篡改。”
“灰域的结构不允许任何个人拥有修改全网逻辑的权限，哪怕我。”
“那他们会借用。”
“那是他们的选择，不是系统的错。”
这段对话像一场争执，却也像一次送别。
因为就在三天后，秦川正式退出灰域主控台，将所有权限转为“只读模式”，并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写了一句话：
“我不再是创造它的人，我只是和它共同前行的一个普通人。”
这一天被业内称为“灰域临界日”。
它标志着——一个由个人主导发起的系统，正式完成其自我演化并脱离创造者的过程。
这在现代技术体系中几乎没有先例。
那天晚上，秦川独自坐在老宅书房，把灰域早期设计图一页页翻完，又将它们亲手投入火中焚毁。
他不想留下什么纪念。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纪念不是某一页图纸，而是那个正在运行的、覆盖三十七座城市、拥有上万个节点的“行为共识体”。
它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