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奏疏,悄然置于李世民的御案之上。这位曾身披玄甲、纵横沙场的帝王,修长指尖轻轻抚过羊皮纸的边缘,目光紧锁其上,墨痕字句间,似藏无尽深意,叫人一时难以揣度圣心,难辨喜怒。
奏疏行文引经据典、辞藻华丽,核心却仅有寥寥数语:“臣长孙无忌,染恙日久,不堪繁剧,恳请致仕归养,望陛下恩准。”
“苏策到底向长孙无忌透露了什么?”李世民将手中的奏折猛地掷于案几之上,那沉重的力道震得案头的青铜烛台发出嗡嗡的声响。
“竟能令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心甘情愿地放下手中权柄?”
对于这个结果,帝王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当年玄武门之变,刀光剑影、喋血当场的惨烈场景,仿若昨日之事,依旧历历在目。
兄弟阋墙,血溅宫闱,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时刻警醒着众人。
如今,权力更迭在即,若能凭借智慧与谋略,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平稳过渡,又有谁忍心对曾经一同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袍泽之士,悍然挥起屠刀,让那鲜血再次染红朝堂与宫阙?
但他也深知,这些勋贵一旦交出权力,便如同离水之鱼,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给了朝廷,托付给了未来的储君。
“这长孙无忌……”李世民凝视着窗外纷飞的落叶,想起少年时并肩作战的情谊,眉间染上一丝复杂神色。
良久,他掷开朱笔,长叹道:“罢了,就让你安享晚年吧。”
失去权力的长孙无忌,即便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也再难掀起风浪。
若李承乾顺利登基,以其仁厚性子,或许能容得下这位亲舅舅;可若李泰胜出……帝王目光微沉,终究没有将思绪继续下去。
“圣心难测啊。”朝中百官听闻消息,或在政事堂窃窃私语,或在家中闭门谢客。
御史台的言官们攥着弹劾奏章犹豫不决,终究无人敢在此时触碰天威。
李世民自然不能表现得急于应允。
首份奏疏被原封退回,御批中满是斥责:“赵国公乃国之柱石,何出此懈怠之言?朕与大唐,皆离不开卿之辅佐!”
然而长孙无忌去意已决,三日后第二道奏疏再度呈上,言辞更显恳切。
这回李世民宣他入宫,在两仪殿设宴款待,席间数次握住老臣的手,追忆往昔峥嵘岁月,说到动情处,君臣二人皆红了眼眶。
可即便如此,第三道请辞奏疏还是如期而至。
李世民望着熟悉的字迹,沉默良久,终于挥笔写下:“准卿致仕,赐居蓝田别业,颐养天年。”
旨意下达当日,因事下狱的长孙冲获释。
同日,长孙无忌携家眷车队驶出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