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上班。”
nbsp;nbsp;nbsp;nbsp;“上班就赶紧出门。”
nbsp;nbsp;nbsp;nbsp;他一把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在怀里,猛嗅头发上的香气,就是赖着不出门。霍眉快被他烦死了,“不上班就赶紧——”
nbsp;nbsp;nbsp;nbsp;“你赶我做什么?你不留留我吗?我喉咙肿了三天了!”
nbsp;nbsp;nbsp;nbsp;“是你自己说要上班啊。”
nbsp;nbsp;nbsp;nbsp;席玉麟很郁闷地用冰凉的鼻头戳她,“你也不心疼我。”
nbsp;nbsp;nbsp;nbsp;霍眉三秒内没搭腔,他就迅速尴尬了,把她塞回被子里,若无其事地扣外套扣子。她心里憋着
nbsp;nbsp;nbsp;nbsp;笑,忽然从被子里跳出来,两手挤着他的脸揉啊揉,嗲着嗓子说:“是谁发明了小青这玩意儿呢?嗯?怎么这么会撒娇?”
nbsp;nbsp;nbsp;nbsp;他逃也似地离开了。
nbsp;nbsp;nbsp;nbsp;关于爱人的所有技巧,席玉麟也都是从霍眉那儿学来的。譬如说怎么掏耳朵,怎么梳头发,怎么把月经带上的血洗干净啦她教一次,他就全记住,急不可耐地要回馈给她。
nbsp;nbsp;nbsp;nbsp;然而霍眉的好简直学不完。
nbsp;nbsp;nbsp;nbsp;霍眉在擦面霜,喊一声“席玉麟”,他滚过去,就被她抹了满脸黏糊糊的面霜。霍眉泡脚的时候,喊一声“席玉麟”,他挨在她身边坐着,也把脚插进桶里。霍眉啃苹果啃了半边,喊一声“席玉麟”,他就接着啃剩下半边。
nbsp;nbsp;nbsp;nbsp;在她到来之前,他没吃过一个水果,因为想不起来,不觉得必要。
nbsp;nbsp;nbsp;nbsp;席玉麟之前只是纯粹地想死,对自己的物质生活倒没什么意见,有工资拿,吃穿不愁,还算过得不错呢。而在霍眉看来,他没有她,简直要完蛋了。
nbsp;nbsp;nbsp;nbsp;年前发生了一件小事。
nbsp;nbsp;nbsp;nbsp;那条钴蓝色吊带裙她夏天穿了几次,秋天看它挂在那里,决定还是洗一洗。然而裙子都是何公馆的佣人洗的,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洗,怕弄坏,送去了干洗店。干洗店接到这条裙子也吓一跳,太名贵了,他们也不会洗,说要向高级干洗店取取经。
nbsp;nbsp;nbsp;nbsp;裙子于是一直寄放在店中,十一月才洗好拿回来。霍眉把它挂在阳台上吹风,没有叉到树上去,就想着一吹一会儿。偏偏在这一会儿中间,楼上的丹丹一掸烟灰,给烧了个洞。
nbsp;nbsp;nbsp;nbsp;真是一场大闹啊。她首先就向席玉麟发难,打了他两嘴巴,大喊大叫:“都怪你说不当!这下好了,干脆值不了钱了!都怪你!”
nbsp;nbsp;nbsp;nbsp;将裙子攥成一团砸他脸上,她就冲上楼找丹丹吵架去了。席玉麟把裙子从头上拽下来,觉得她这逻辑思维不对,本来也没打算卖钱,值不了钱就值不了钱了呗。就像席芳心那根簪子,值不了钱了,在他这里一样很重要。霍眉在意的应该是这样一件艺术品不完美了,但裙子不就是用来穿的嘛,补一补,不完美,但也能漂亮。
nbsp;nbsp;nbsp;nbsp;楼上传来一声巨响,霍眉拿扳手把丹丹的锁砸坏了,两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吵了一阵。席玉麟也不好掺和,听着骂到没力气了,就上去把她拎回来。
nbsp;nbsp;nbsp;nbsp;她坐在床边只是静静地淌眼泪。她的眼泪特别多,攒了十年,能不多吗。
nbsp;nbsp;nbsp;nbsp;他道:“好啦,我能给你补漂亮。”
nbsp;nbsp;nbsp;nbsp;她无力地摇摇头,“你不懂。”
nbsp;nbsp;nbsp;nbsp;“我有什么不懂的?”
nbsp;nbsp;nbsp;nbsp;“狗日的说了你不懂,你非要听?上赶着找骂是吧?老子穿着这条裙子在浅水湾饭店不知道被多少人邀请跳舞”她顿了顿,觉得跟他说这个不好,但实在烦躁,就又打了他一下。
nbsp;nbsp;nbsp;nbsp;事后霍眉反思,应该抄个皮搋子上去跟丹丹干一架,她未必落下风。但对席玉麟发脾气毫无必要,她老是莫名其妙地扇他巴掌,真不是个好习惯。
nbsp;nbsp;nbsp;nbsp;更别说席玉麟把她的衣服带到市院,用缝补戏服专用的蚕丝线给她补好了,钴蓝色的裙面上,一只银闪闪的小蝴蝶。不是平摊开的形状,是正在翩飞的姿态。那布料是高级,换着角度看,就有一轮一轮的光圈脉脉滑过去;但他的刺绣也不遑多让,色泽粼粼,稀疏的滚针体现光线的明亮通透,密集的滚针则用来表达阴暗部分。
nbsp;nbsp;nbsp;nbsp;霍眉于是很愧疚地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一张周璇的唱片。
nbsp;nbsp;nbsp;nbsp;他打开纸盒子,看到包装上印着的周璇时,举棋不定,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霍眉一般不会阴阳怪气太长时间,她开心就笑,不开心就直接扇他了,隔了好一会儿还没扇他,那应该不是阴阳怪气。
nbsp;nbsp;nbsp;nbsp;“可是我们家没有唱片机呀。”
nbsp;nbsp;nbsp;nbsp;“总会有的嘛!”她笑眯眯地说,“还没有无线电,没有风扇,没有落地钟以后我们就一件件买嘛。还不谢谢我?”
nbsp;nbsp;nbsp;nbsp;席玉麟给她点头哈腰,“谢谢你,谢谢娘娘。”
nbsp;nbsp;nbsp;nbsp;席玉麟送她的是一套茶具——这家伙修成人精了,送得正合她心意。她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有多喝茶也谈不上,主要是一趟香港行、一生香港情,她自认为很有格调。
nbsp;nbsp;nbsp;nbsp;原来用的是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茶壶,泡好了直接喝。现在讲究了,烧水是一个壶,放茶叶是一个壶,茶水滤进公道杯,再往品茗杯里倒。那品茗杯不如婴儿拳头大,一口就喝干了,须得把这套流程再重复一次。
nbsp;nbsp;nbsp;nbsp;霍眉于是变得更优雅、更有格调。
nbsp;nbsp;nbsp;nbsp;跟席玉麟的事儿解决了,跟丹丹的还没完。丹丹拒不赔钱,因为没有证据说明是她弹的烟灰,她也不认为那条裙子多贵。霍眉打定主意要报复她,等她出门,就用叉衣棍叉着一条鞭炮甩到了她的阳台上,把晾的衣服、木质门框炸了个稀烂。等丹丹冲过来骂,她也两手一摊——没有证据说明是她放的鞭炮。
nbsp;nbsp;nbsp;nbsp;丹丹就把无限电音量调到最大,整夜整夜地放美国民谣,吵得人头昏。每天睡不着的席玉麟更受不了了,一天晚上拿着叉衣棍敲了敲她的护栏,吼道:“关了!不然我翻上来!”
nbsp;nbsp;nbsp;nbsp;她有点怕他,只得把无线电重新调小,同时觉得很委屈——霍眉这种泼妇还有丈夫呢,自己天天独居,真有坏人翻上来,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么一想,心中更是怒意难平,雇了几个小乞丐,通过阳台往霍眉家里放蜘蛛、虫子、**。
nbsp;nbsp;nbsp;nbsp;霍眉小时候天天陪霍振良玩虫子,一点儿也不带怕的,拿了个铁盆烧艾草,熏出去一大半,剩下的自己拿扫帚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