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乔纳斯介绍起自己的妻子,很得意:“是个法国人。身高体重匀称,金发碧眼,没有体味,牙齿整洁,有定期运动、阅读、体检的习惯。我们准备在今年要第一个孩子,三年后要第二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恭喜,恭喜。份子钱下回见面时给。”
nbsp;nbsp;nbsp;nbsp;“我听外面传闻说你又流产了。”
nbsp;nbsp;nbsp;nbsp;“唉。”霍眉不欲多谈,“孩子没孵出来,主意倒是孵出来几个。我在家里关了许久,一出门,就发现法币贬值了。过去一直用金属货币,我是对纸币没什么信心,想转化成别的资产。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做投资?”
nbsp;nbsp;nbsp;nbsp;那边沉默许久,詹纳斯一板一眼道:“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我帮你,是因为白太太要我帮你,白太太是我的前任大佬。况且私下炒炒股票还好说,真用你公司的名义搞投资,我在三合会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你出来嘛。”
nbsp;nbsp;nbsp;nbsp;“不可能,现任大佬依然对我有恩。”
nbsp;nbsp;nbsp;nbsp;“哎,行,我反正就这么跟你一提。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nbsp;nbsp;nbsp;nbsp;搁下电话,她呆了一会儿,又给辛老师、威尔逊太太她们打过去,就没什么正事了,只是问个好。
nbsp;nbsp;nbsp;nbsp;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工厂视察了一番,看了秋季新款打样。没有她的监管,这一切仍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nbsp;nbsp;nbsp;nbsp;祥宁鞋局,被盘活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回到家,又用家中座机给白香织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nbsp;nbsp;nbsp;nbsp;宝鸾端着水盆和洗脸巾走过来道:“乔太太下午给你来了电话,回一个去吧。”
nbsp;nbsp;nbsp;nbsp;她转身瞪着宝鸾,讥讽地哼了一声:“我屋子里有个金猪,你不擦,就爱擦银珠?”
nbsp;nbsp;nbsp;nbsp;宝鸾转身就走。她拿何炳翀的钱,就听何炳翀的安排,一份工作而已,有什么忠心不忠心的?现在是民国,又不是古代,一个丫鬟只跟一个小姐,小姐死了她还要跟着去死。
nbsp;nbsp;nbsp;nbsp;这个霍眉乱发疯,她惹不起,躲得起。
nbsp;nbsp;nbsp;nbsp;霍眉见她不理,讨了个没趣,给乔太太回电话。乔太太语气带笑,亲亲热热地问候了半天她的身体状况,才道:“昨晚在我家,我看到你们家三妹妹啦。你们家也是奇,这样友爱。何先生跟我说,是你让他把银珠带出来的,他尽说你的好话呢!说你贤良淑德,全心全意为他。”
nbsp;nbsp;nbsp;nbsp;“嗨呀,令行也是的,私房话拿到外面去说。”霍眉也笑道,“你家先生工作如何?”
nbsp;nbsp;nbsp;nbsp;“还行吧,到处打仗,人都往香港跑,再通过香港去海外我们不想发国难财。虽说法币贬值,老乔的票价一直没变过,算是做点贡献吧。”
nbsp;nbsp;nbsp;nbsp;“说起来,你有白太太的消息吗?”
nbsp;nbsp;nbsp;nbsp;“蕙琴没有告诉你?你怀孕的时候,白太太说想见你,蕙琴替你去了,拿了封信回来。”
nbsp;nbsp;nbsp;nbsp;她的心脏蓦地就腾空了,直觉需要程蕙琴亲自去拿信不是什么好事,几秒后,才颤声问:“可能我忘了,前阵子昏沉得厉害。白太太又住院了?”
nbsp;nbsp;nbsp;nbsp;“今天是她停灵的第三天。”
nbsp;nbsp;nbsp;nbsp;乔太太随后告诉她,白香织已然器官衰竭,反复进出医院,就是那会儿把程蕙琴叫过去的。回家后依然夜夜睡不着,实在难以忍受,连冲了五包烟粉兑酒喝,总算睡了个好觉。等她侄子第二天早上去看,尸体都僵了。
nbsp;nbsp;nbsp;nbsp;遗嘱早就立好了,将白先生的财产一半分给他弟弟、弟媳,一半给阿健。
nbsp;nbsp;nbsp;nbsp;这事儿连詹纳斯都不知道。
nbsp;nbsp;nbsp;nbsp;“我本来是此事的唯一知情人,告诉你,因为知道你们是朋友。”乔太太补充道,“她早给我打了招呼,让侄子带着阿健坐我们家的船回上海老家去。然而阿健是白先生唯一的骨肉,她怕人报复,要求秘不发丧,等两人平安到达上海再登讣告。”
nbsp;nbsp;nbsp;nbsp;霍眉喃喃地谢过她,挂了电话。她实在不剩几滴泪水可流了。
nbsp;nbsp;nbsp;nbsp;就这样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天黑,佣人们怕她,谁也不管她。等程蕙琴和摩根回家已是八点,摩根在门口嘟嘟哝哝地脱鞋,“可是他太丑了。”
nbsp;nbsp;nbsp;nbsp;“但是你要看人的品质呀。他谦逊、低调、尊重你,是不是?你还被他逗得笑呢。”
nbsp;nbsp;nbsp;nbsp;“那是我低头吃菜的时候才笑,抬头一看到他的脸,就笑不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霍眉走过去,摩根立刻笑不出来了,一猫腰溜走。她一摊手,“白太太的信。”
nbsp;nbsp;nbsp;nbsp;那信是几个月前拿到的,中间经历了这么多,程蕙琴实在是忘了,不是故意不给。回房拿了给她,霍眉也没找麻烦,自顾自地拿回去读:
nbsp;nbsp;nbsp;nbsp;嗨,艳妇。
nbsp;nbsp;nbsp;nbsp;我实在没有戒烟粉的本事,我心志孱弱,现在还惦着那个死鬼老公呢,比不得你。这回入院,又是肺水肿。
nbsp;nbsp;nbsp;nbsp;蕙琴不允许我拿我生病这事儿闹你,说你怀个孩子很不容易,不宜情绪波动。我就写封信吧,有些话必须要对你说,而我又活不了多久了。比起害怕,能再见到彦哥真叫我高兴。只可惜阿健还没长大成人,他还那么小。我打算让侄子带他回上海,我父母比我和彦哥更适合做家长。阿健离开香港这是非之地后,会得到好教育,成长为好男子汉。
nbsp;nbsp;nbsp;nbsp;当然,以上事项你大概不关心。不是在阴阳怪气,倘若你是个八婆,我还不乐意和你玩呢。下面就说说你感兴趣的吧。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蜘蛛”是谁。烟粉就是他从南洋进口的。这家伙很阴,发了几次货后才提条件,让我把彦哥的残部全遣去美国,不然,我手上握着一群亡命之徒,他寝食难安。那会儿我已经离不开烟粉了,只好答应。不然,我们家的光景要好得多,单是放高利贷、帮人催债就有好多收入。我这人确实成事不足吧?真对不起彦哥。
nbsp;nbsp;nbsp;nbsp;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即使我死了,仍有求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