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林杰说，一个品牌最重要的就是有统一、独立的风格。她对设计一无所知，遂请了个叫卢卡的意大利的产品顾问——何炳翀出面请来的，是她见过的英俊的洋人了，栗棕色的卷发在脑后扎了个小马尾，高鼻深目，脸型硬朗，还不臭。但英俊得轻浮，不够稳重。
nbsp;nbsp;nbsp;nbsp;这卢卡一进门就呲着大白牙朝所有人笑，似乎只会讲英文和一点点广东话，四川话是绝对听不懂的。但霍眉可是会说英文的！她一指三个老板——现在是三个鞋匠了，“Threedesners。”
nbsp;nbsp;nbsp;nbsp;将那根手指竖起来，“Oyle。”
nbsp;nbsp;nbsp;nbsp;再指卢卡，“Yrwk。”
nbsp;nbsp;nbsp;nbsp;卢卡乐不可支地笑起来，露出后排的一颗金牙。他让三名鞋匠都把店里的成品鞋、图纸带过来，霍眉特意找了个空房间，在里面摆一张长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上摆；自己则坐在一边，一字不漏地听着英文夹杂广东话的讨论。林杰也在，笑着说：“你是铁了心的要做这事儿？”
nbsp;nbsp;nbsp;nbsp;她奇道：“我难道像在好玩吗？”
nbsp;nbsp;nbsp;nbsp;“我只是不明白。你过去过得辛苦，现在来了何家，应该好好玩。”
nbsp;nbsp;nbsp;nbsp;“这很好玩啊。”霍眉一本正经地写着当日的英语作业，“我是没有享清福的命，若像其他太太那样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品咖啡，我这脑子里必要胡思乱想，还不如忙起来。”
nbsp;nbsp;nbsp;nbsp;“胡思乱想些什么？”
nbsp;nbsp;nbsp;nbsp;“老呀，死呀，孤独呀。”
nbsp;nbsp;nbsp;nbsp;她知道林杰正在看自己，又有这么多人在，因此不敢抬起头。
nbsp;nbsp;nbsp;nbsp;第102章浅水湾他们的小会开了一周。这一……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小会开了一周。这一周里，霍眉见了老太太，恨不得夹着尾巴走；老太太倒是再没正眼瞧过她。过去每日还要请两次安，时常带点点心上去，捶捶腿、捶捶背，现在完全不敢去了。有一个正牌儿媳妇去也就够了，她本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nbsp;nbsp;nbsp;nbsp;这期间，卢卡在做什么，她是懂了个大概的。他根据三位鞋匠做鞋子的特点，定下了几种基础款，和舶来品牌生产的鞋子不大一样。牛津鞋、德比鞋等等的鞋形偏向菱形，鞋头甚至是尖的；中国男性来定制的鞋子通常偏方，鞋跟也更低一些，比起由一整块皮革制成、看上去圆溜溜的，更喜欢有拼接痕迹，立起棱角的。
nbsp;nbsp;nbsp;nbsp;霍眉看了看稿纸，没什么意见，体现出国情特色就好。到了女鞋，便开始精挑细选了，批判了所有半高不高的靴子——也就是切尔西靴、踝靴，批判了极尖的鞋头，批判了过细的高跟，批判了像套鞋一样溜圆的款式，说是像驴蹄子原来卢卡还觉得统一三位设计师的风格有些复杂，这下就清楚了，品牌风格不就是霍眉的审美嘛！反正这位阔太太请他来，顺着她的心意就好。
nbsp;nbsp;nbsp;nbsp;三位设计师回去连夜改稿，再带过来，是清一色典雅、秀气的平底鞋、乐福鞋、玛丽珍鞋，霍眉看了果然龙颜大悦。又细细询问用料、颜色、花纹，商讨了三天，随后叫他们回去把样打出来给她看。
nbsp;nbsp;nbsp;nbsp;稍微闲下来的这几日里，乔太太请她们去家里打网球。网球被视为一种高雅的运动，需换上短袖、运动裤再打，霍眉试了几盘，被球钓着满场跑，几次险些摔跤，遂坐在一边观摩；程蕙琴过于笨重，也不灵活。最后两人都下了场，换成摩根和乔太太的女儿芝莲打。
nbsp;nbsp;nbsp;nbsp;霍眉从不爱正眼瞧摩根，现在是实在想研究羽毛球打法，不得不看她：这孩子遗传了程蕙琴的大骨架，比大她三岁的对手还要高出一个头；却比母亲要结实，如果母亲像一头熊的话，她就像一只小老虎，每一次弹跳，震感都能传到霍眉脚底。又遗传了父亲的肤色，皮肤黝黑，比其他女孩子故意晒出来的要自然。
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时，有个混血男孩儿一手端着饮料盘、一手插在口袋里从屋子里走出来，高大、潇洒，面孔是亚洲的，眉毛浓且杂，又添了几分野性气息。
nbsp;nbsp;nbsp;nbsp;只见他走到场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两个女孩便围过去，一人拿了一杯饮料，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她们背对着霍眉，看不见表情；倒是能看见那男孩在别人说话时，特别专注地微微弯下腰、凑过去听，琥珀色的眼睛认真注视着对方。
nbsp;nbsp;nbsp;nbsp;程蕙琴向霍眉抱怨道：“曹通海。”
nbsp;nbsp;nbsp;nbsp;这就是有过三十个女朋友也不奇怪了。三人忽然一齐笑起来，曹通海把汗湿了的碎发抹上去，露出额头。
nbsp;nbsp;nbsp;nbsp;晚上回家，摩根拿出芝莲送给她的几瓶古德克斯指甲油，给程蕙琴涂了个红的。又敲了霍眉的门，抬头睨着她，“你要涂吗？”
nbsp;nbsp;nbsp;nbsp;霍眉只用凤仙花染过指甲，这下真的很想涂，遂撅着嘴指了指那瓶银色闪粉。
nbsp;nbsp;nbsp;nbsp;摩根颇为娴熟，疑似在学校里经常玩这个。先用砂纸磨指甲，再涂一层底油，再涂指甲油，再涂一层顶油。全部结束后，指甲光润润的，不会像凤仙花染色那样突显出一道道竖着的棱痕。
nbsp;nbsp;nbsp;nbsp;这只漂亮的手之于霍眉，便像尾羽之于公孔雀。王老师教对话，她就用指甲抵着文本一个词一个词地挪；程蕙琴找她拿杯子，她就将四指覆在杯口递过去；金师傅将鞋子带过来，她就通过用指甲猛敲桌面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五人都被她闪闪发亮的指甲晃得眼睛疼。
nbsp;nbsp;nbsp;nbsp;“你跟我说这一款是棕色的。”
nbsp;nbsp;nbsp;nbsp;“这是棕色的呀。”
nbsp;nbsp;nbsp;nbsp;“这是橘色，不行。要么是黑色，要么是深棕色——就是这一双的颜色，其他的不消说了。”
nbsp;nbsp;nbsp;nbsp;图纸她看不太明白，现在有了实物，她便看明白了，进一步提出了意见，再打回去重做。反正每月能领工资，费用也报销，三位师傅没什么意见，但总觉得这个品牌的前途一眼望到了头。什么时候不懂设计的女人也可以来指手画脚了？
nbsp;nbsp;nbsp;nbsp;于此同时，她每日都往尖沙咀跑一趟，挑选店铺、工厂位置；定好后，又和原店主商量价钱。老拿钱压人多没意思？何炳翀的钱也不是大水打来的，她这个当贤妻的，能省则省嘛。这过程林杰完全没有参与，只是偶尔翻译几句话。
nbsp;nbsp;nbsp;nbsp;好不容易谈拢了一家门面，她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实验几天后，发现通风不好，中午吃了味道大的食物、到了下午都是满屋的味儿。放皮鞋，味道岂不是更大？遂放弃。后面再找，她便吸取了经验：价格还是得放在最后，先要看人流量大不大，其次是通风、光线、下水管道等硬件配置。
nbsp;nbsp;nbsp;nbsp;到六月份，门面、工厂都找好了，甚至过了风水师那一关，开始装修。今年秋季的皮鞋款式也全部敲定了，三位师傅把过去的雇员、学徒又找回来，正式收编为霍眉的员工，开始按照西方的概念——鞋码——来生产手工皮鞋，吃住全在工厂里。霍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手大脚惯了，给的工资待遇太好，遂又找了一个会计、一个财务总监，自己则天天往时风公司跑，学习他们的绩效评比方式、奖惩制度，细细修改着自己的规章。
nbsp;nbsp;nbsp;nbsp;门匾也挂上去了，“祥宁鞋局”。
nbsp;nbsp;nbsp;nbsp;她充满快乐地奔波在这一系列新奇、繁琐的事物之中，每天除了上英语课，几乎不在家，晚上才回去陪何炳翀。程蕙琴觉得她总在外面跑不太好，应该和家人在一块才像样，非把她拖出去了一次。
nbsp;nbsp;nbsp;nbsp;车开到浅水湾，仍是她熟悉的香港的海，宝石般湛蓝；没法看到海天一线的场景，好几座山、岛错落地横亘在眼前，让人觉得被环抱着，颇有隐秘、惬意之感。
nbsp;nbsp;nbsp;nbsp;去的时候是中午，太阳很大，远远的，就看到了许多穿泳装的男男女女程蕙琴把她带到沙滩上的一个小木屋前，递给她一件衣服，笑道：“换上吧，我替你买的。”
nbsp;nbsp;nbsp;nbsp;她身上有太多值得迷恋的地方，譬如出行的时候总在后排准备一个大包，里面填满水杯、汗巾、卫生纸、小零食、创可贴等等物品，这是做母亲的经验。现在与她一起出游，霍眉也受了益，除了作为时尚单品的手提包之外什么也不带。更不知道程蕙琴替她买了这么一件衣服，“你知道我穿多大的？”
nbsp;nbsp;nbsp;nbsp;“嗨呀，除了我这种特别胖的需要买进口的，泳装都是均码。”
nbsp;nbsp;nbsp;nbsp;“你不胖。”霍眉纠正道，接了泳装在小木屋里更换；换好了，羞于走出来。露肩膀和手臂也就算了，这泳装太紧，在胸和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