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她见好就收，撅起嘴，一副佯装板脸但是已经要忍不住笑的样子，“想去你家泡澡。”
nbsp;nbsp;nbsp;nbsp;“你就记得这个？”
nbsp;nbsp;nbsp;nbsp;“哎呀，别挠我，想你、想你行了吧？”她咯咯笑着，仰头亲了一下他胡茬遍布的下巴，小声嘟哝，“这个还要问啊。”
nbsp;nbsp;nbsp;nbsp;澡是自己泡的，范章骅得先去将军府叙职。把自己洗干净后，她到厨房去，屏退一众下人，亲手炒了几道他最爱吃的菜。一会儿军用行李箱也运到了客厅，她将笔记本、笔和怀表等全收到书房去，脏衣服则洗了。
nbsp;nbsp;nbsp;nbsp;范章骅的宅邸大到离谱，阳台恨不得能摆下一个戏台。漱金那种晾衣场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一起风，满地的灰往床单上扑，有时把床单取下来还能发现有只肥嘟嘟的肉虫子趴在里面。而阳台就不存在这种问题，霍眉拿着叉棍把拧干的衣服一件一件叉上去，欣赏着它们在那根漂亮黄铜杆上的排列，不禁哼起歌来。
nbsp;nbsp;nbsp;nbsp;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菱格旗袍，有些老气，从袖口伸出的那一条高举的手臂又是那样莹润、瓷白，于是束住这副躯体的深色衣服，便像收了莲藕仙子的细颈瓶一样，为她本已庄丽的美更添几分禁忌。那张脸也仰着，未涂半点口脂而颜色浅淡的嘴唇随着歌声蠕动。
nbsp;nbsp;nbsp;nbsp;范章骅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在人生得意的顶峰处想起她，但应该会在死前想起这一幕。
nbsp;nbsp;nbsp;nbsp;然后例行公事，云雨，再洗个澡，把饭菜热一热吃掉。霍眉趴在他腿上，不经意地提起潘小曼。他在醉意中努力回忆了一番，总算想起了潘小曼是谁，“她怎么了？”
nbsp;nbsp;nbsp;nbsp;“她遇到难处了。”她说，“之间你还叫过她两三次呢。”
nbsp;nbsp;nbsp;nbsp;“关我什么事，我没有到处挽救失足妇女的爱好。”
nbsp;nbsp;nbsp;nbsp;“哎，你们男人，一点旧情也不念。”她叹道，“也不知道我能在你身边待多久。”
nbsp;nbsp;nbsp;nbsp;至此，霍眉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对得起潘小曼了，再不多提此事惹他烦。回去前照例顺了一卷卫生纸、一块胰子，还是那个非常上道的女佣，给她打包了两袋零食带走。
nbsp;nbsp;nbsp;nbsp;而和蔡行健的那段插曲——她不说，也确信蔡行健不会说——范章骅自然是一无所知。
nbsp;nbsp;nbsp;nbsp;第44章三拜融顺茶馆。一楼……
nbsp;nbsp;nbsp;nbsp;融顺茶馆。
nbsp;nbsp;nbsp;nbsp;一楼的客人熙熙攘攘，打探消息的、街头交易的、听评书的，围成一簇一簇，店小二在其中像游鱼一样端着茶水来回穿梭；二楼的裘贵华正在“大传堂”，两户人家正坐在他两侧的长凳上，听他调解说理，后面凑热闹的交谈声都放轻了不少；三楼没有闲杂人，两个小袍哥正围在桌边研究一份报纸，李舟面朝走廊大马金刀地坐着，叼着根哈德门。
nbsp;nbsp;nbsp;nbsp;“猫儿，你看撒，”其中一人指着失物招领的栏目说，“连登三天了。花自己的钱登报，替别人找东西，哪有这样的事？”
nbsp;nbsp;nbsp;nbsp;唤作猫儿的人四肢修长，脖子严重前倾，恨不得趴在桌上了，“唔我觉着你们是太紧张了”
nbsp;nbsp;nbsp;nbsp;“你个胎神！整个巴青就我们堂口有从美国买的春田917步枪，日本人都找来了，那颗子弹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你不怕姓范的就算了，连日本人都不怕？”
nbsp;nbsp;nbsp;nbsp;“说的啥子话哦，豆娃，你怕鬼子啊？”
nbsp;nbsp;nbsp;nbsp;豆娃嗐一声，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直接把报纸拿去给李舟看，自己则缩在一边啃指甲。
nbsp;nbsp;nbsp;nbsp;失物招领：
nbsp;nbsp;nbsp;nbsp;二月二十日勤公路拾得铜制吊坠一枚，请失主于三月二十五日早上十点前往码头售票处领取。过期不候。
nbsp;nbsp;nbsp;nbsp;三天如此。
nbsp;nbsp;nbsp;nbsp;李舟差不多已经确信所谓的“铜制吊坠”便是步枪子弹了，他只是在考虑到底该让谁去。登报者是范、日本人之外的第三方，当然是想借这个契机向哥老会提条件。要钱？要货？还是要什么人？派这两个家伙去，会谈判吗？
nbsp;nbsp;nbsp;nbsp;因为这个日子挑得太特殊了。三月二十五日他有一件私事。
nbsp;nbsp;nbsp;nbsp;想来想去，把他们派过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给堂口造成几百几千块的损失，还是不能跟那件事比的。尽管如此，开车的路上李舟仍是多嘱咐了几句：要钱可以，三万块以下都可以，要人的话，回来提人时跟三爷说实在谈不妥，放个空枪，他其实离得不远。
nbsp;nbsp;nbsp;nbsp;豆娃忍不住问：“码头上人多得咧，会不会有点扰民啊？”
nbsp;nbsp;nbsp;nbsp;“平日扰得也不少了，”李舟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方向盘，“不差这一次。”
nbsp;nbsp;nbsp;nbsp;放下他们后，他调了个头，顺着河边开，越开人烟越稀少。巴青的开发本就不充分，除了这唯一一个码头充当与外界往来交流的枢纽外，河滩几乎是荒地。原来还有孩子来游泳，近几年警察热衷于驱逐市中心的流浪汉，他们便来这里扎了营，家长再不让孩子来了。
nbsp;nbsp;nbsp;nbsp;这条河的名字叫钩河，一来因为上游拐了个小湾，状如钓钩；二来因为鱼类繁多，适合垂钓。
nbsp;nbsp;nbsp;nbsp;李舟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对
nbsp;nbsp;nbsp;nbsp;香烛插在潮湿的沙地里，用两块石头夹住，再俯身凑近，用香烟把它俩点燃。回转去又拿了一个铜盆，里面装了亲手叠的元宝。
nbsp;nbsp;nbsp;nbsp;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河水就涨起来了，没到了香烛的半身高。天是阴的，铅灰的河水漫漫拂来，而飘摇的两点火光始终映在上面，鬼森森的，就是不熄灭。
nbsp;nbsp;nbsp;nbsp;他把香烛拔起来，又往回挪了挪。
nbsp;nbsp;nbsp;nbsp;而码头上的乘客也同样被天气困扰着，怕要下雨，几个船老大都说不开了。而标准化的客轮货轮还是照开不误，大群人挤在售票处窗口边，甚至还因为插队吵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猫儿带着二十几个兄弟已经把这地方包了。豆娃搓着手在人群外溜达了好几圈，意识到登报者又没写他自己有什么特征，这要如何找？于是喊了一声：“哪个捡到了我的吊坠哦？”
nbsp;nbsp;nbsp;nbsp;人群仍在闹哄哄地挤着抢票，售票员声嘶力竭让他们排队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豆娃看了看表，十点过三分。这表是五爷借给他的，也不算奢侈品，屏幕上已经有许多划痕了；但就算是最便宜的表，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足够有吸引力。
nbsp;nbsp;nbsp;nbsp;一道柔和的女声忽然响起，“先生，劳驾帮我捡一下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