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从小跟着仇锦一块儿长大,又心慕于她,见她这幅模样自然也明白她仍处于伤痛之中,不由放低了声音,“我入书院真的是来学习的你想啊,我爹三朝元老,满腹经纶,咱家唯有我兄长和我弟弟继承了他的才干,我呢,就是个文不识武不通的混子。我兄长过世后,弟弟也跟着去了北梁,反倒是我这混子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nbsp;nbsp;nbsp;nbsp;他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满眼深情,“如今父亲年迈,我多少也得学点儿东西,弄个官当当,才不算辱没了陆家的门楣嘛。”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说着说着还咳了起来,仇锦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见他越咳越猛,她冷然道:“无论如何,陆子旭,我一早就说过了,我父亲的死因我自己会查,跟你没关系。”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背过身去,仔细不让自己咳出来的气过到仇锦身上,喘平后,眼见仇锦又要发火,连忙逃去了一侧的庑房,边跑还边嘀咕,“我的真是来求学的…”
nbsp;nbsp;nbsp;nbsp;望着竹马清瘦的背影,仇锦的眼睛有些发酸。方才陆子旭说自己是个“文不识武不通的混子”,实则不然,这小子聪明极了。
nbsp;nbsp;nbsp;nbsp;仇陆两家是邻居,他俩很早就认识,陆子旭小她一岁,生得玉雪可爱,从小见了她就爱姐姐姐姐地叫,她便也当他是个邻居家的可爱弟弟,时常给予照拂。
nbsp;nbsp;nbsp;nbsp;小时候的陆子旭还不若现在这般高大,发育要比同龄人迟缓许多,以致常常受人欺凌,而仇锦自幼生的高大,又比那些人年长,是以每当她一出现,那些欺负他的人就老实了。见此,陆子旭曾真挚地恳求过她将那些人揍一顿,仇锦却拒绝了,她问:“他们打你了吗?”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为了替自己出口恶气,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nbsp;nbsp;nbsp;nbsp;“真的?”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再次点头,却默默咽了下口水。
nbsp;nbsp;nbsp;nbsp;仇锦顿了顿,而后皮笑肉不笑地挽起袖子,亮出手臂,“你不说实话,姐姐打的就是你了哦。”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彻底慌了,口齿都变得不大清楚,“没…没打。”
nbsp;nbsp;nbsp;nbsp;仇锦的手落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目光温柔,“阿旭,做人要有度。若只是几句言语间的揶揄,咱们受着也就罢了世道艰难啊,往后你就会明白,祸起时最先倒霉的,往往是那些管不住自己口舌的。”彼时的仇锦已经中了举,被封为庶吉士,做的事情虽然微小,却也算半只脚踏进了官场。陆子旭没懂她的意思,便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因为姐姐不帮他而起了反性。
nbsp;nbsp;nbsp;nbsp;他陆家嘴,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nbsp;nbsp;nbsp;nbsp;仇锦虽然生的高大,早些年身子却不大好,陆子旭便跋山涉水到处去替她寻药,亲自熬好后给她,她喝完后却犯了敏症,调理了一个月才好。陆子旭知道后愧疚极了,往后也不再替她寻药,改为了寻大夫。
nbsp;nbsp;nbsp;nbsp;有些大夫性子怪,不肯替人医治,陆子旭便使出他那狗皮膏药之术,谁不去就去谁家门口立着,出门也跟着,毫无隐私可言。许多大夫深受其害,唐璎也是其中之一。自打陆子旭认识了她,便成天往忠渝侯府跑,她嫁人后就往东宫跑。就这样,唐璎被迫成了仇
nbsp;nbsp;nbsp;nbsp;锦的私人医女,硬生生地将她那羸病弱的身子给医好了。
nbsp;nbsp;nbsp;nbsp;仇锦的问题调好后,陆子旭却垮下了。
nbsp;nbsp;nbsp;nbsp;嘉宁十六年,陆家大公子陆嘉明突然暴毙于北梁,自此与故国断了联系。在与咸南失联的一个多月里,关于陆嘉明叛国的闲言不断,嘉宁帝无法,只能以送公主和亲为由遣人入北梁打探,以防敌国异动。为了自证清白,陆家主动请缨,然陆公年老,陆子旭本想代而为之,哪料却被自己的胞弟陆与沉抢了先,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接过节杖,跟随宥宁长公主一道去了北梁。
nbsp;nbsp;nbsp;nbsp;这是陆子旭一生的痛,亦是他饱受诟病的地方。世人皆怜陆公操劳一生,幸得陆嘉明与陆与沉一长一幼两位才子奉养膝下,得以安享晚年,哪料大公子不及而立之年便埋骨异乡,年幼的小公子赴兄后尘,为国葬送了大好的仕途,唯余陆家那个最不中用的二公子留在了建安,终日庸碌无为,靠着祖上的荫蔽过日子。
nbsp;nbsp;nbsp;nbsp;近几年的流言陆子旭都独自扛过来了,可就在去年,福安郡王也不知发的什么疯,大冬天的竟将他推进了冰河里,等仇锦赶过去的时候,陆子旭已经快没了呼吸,虽然最后人是救上来了,可咳喘的毛病却是也落下了,病弱的人由仇锦变成了他。
nbsp;nbsp;nbsp;nbsp;陆子旭回来后昏迷了三天,在他昏迷的日子里,仇锦一改“不许动武”的原则,一径冲去郡王府,拽起福安郡王的衣领就把他的头往冰河里摁,直至他窒息求饶才肯放过。
nbsp;nbsp;nbsp;nbsp;那件事之后,仇锦被广安帝罚俸两年,在午门前枷号四个月。身为女子,仇锦本就是官场的异类,经此“一战”后,她更是成了逆妇的代表,在她受枷刑的那几个月里,辱骂声不绝。可只要有人敢在午门前骂她,就会被陆子旭以更具有羞辱性的话语给骂回去。从日升到日落,寒冬到立春,他就守在午门前,日日如此。
nbsp;nbsp;nbsp;nbsp;那些人说不过陆子旭,便只敢在背后诽谤他是庸才,是逃兵,是陆家之耻。可不管世人怎么说,仇锦却清楚,陆子旭并不庸碌,他洞悉时局,见叶知秋的本领并不在他的两位兄弟之下,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间书院
nbsp;nbsp;nbsp;nbsp;“我就说以他的性子怎么会来书院读书,果然还是为了你。”
nbsp;nbsp;nbsp;nbsp;朔风掠过,带起一阵刮骨的寒冷,仇锦思绪翻飞,最终归于平静。她将视线调转至前方,一名青衣女子踏雪而来,宽大的斗笠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nbsp;nbsp;nbsp;nbsp;“章寒英。”这是她的自称。
nbsp;nbsp;nbsp;nbsp;仇锦挑眉,“我知道,毓德书院从维扬招了个的学生,这事儿陛下同夫子们都有交代。”
nbsp;nbsp;nbsp;nbsp;她将唐璎上下打量了一阵,笑道:“你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寒英’这名字倒是有趣,我记得你膝伤之后极厌湿冷之物,缘何又爱上了雪?”
nbsp;nbsp;nbsp;nbsp;唐璎无奈地笑了笑,“巧合罢了,这名字不是我起的。”
nbsp;nbsp;nbsp;nbsp;仇锦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nbsp;nbsp;nbsp;nbsp;唐璎就是喜欢她这点,对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从不多问,谈话时给足了对方安全感,可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不好亲近。比起仇锦,她和陆子旭的关系反而要好得多。
nbsp;nbsp;nbsp;nbsp;想到陆子旭,唐璎思索道:“这家伙从前就讨厌读书,我虽不知他此番入学的目的,但想必是为你而来,若说你还有什么事儿是他放心不下的,那便只有…”她低下头,默默吞了下口水:“仇大人的事…
nbsp;nbsp;nbsp;nbsp;“节哀。”
nbsp;nbsp;nbsp;nbsp;似是看出了她的踟蹰,仇锦反而宽慰道:“你不必安慰我。有我在,阿父必不会枉死。”她顿了顿,“只是阿璎,你现在的身份是书院的学生,为了公平起见,有些事儿我不好说的太清楚,希望你能体谅。”
nbsp;nbsp;nbsp;nbsp;仇锦都如此说了,唐璎也不是拎不清的人,遂不再追问,不过听到她说“为了公平起见”这几个字,又联想起上午周夫子说的书院规矩,她好似明白了陆子旭进书院的缘由。
nbsp;nbsp;nbsp;nbsp;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戳穿,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人,“仇夫子,学生们都到齐了,咱们开始上课吧。”
nbsp;nbsp;nbsp;nbsp;仇锦在三司轮岗时曾跟着底下的人习过武,武艺上虽然算不得拔尖,但教起这帮学生来还是绰绰有余,毕竟来此读书的学生们都是冲着来年恩科的春闱而去的,没有人会去考武举。
nbsp;nbsp;nbsp;nbsp;“我是你们的武教头仇锦,时任刑部主事,你们可以叫我仇夫子。”
nbsp;nbsp;nbsp;nbsp;众人齐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