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上午演的三个版本的戏都被凌爽否了,他现在在思考。
是哪一个镜头不行,还是情绪的递进有问题?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余寻光决定去问凌爽。他起身时还有些晃悠,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是武晨远眼疾手快扶住他。他这样,真把武晨远逗乐了,然而心里又急,“师兄,你不像四肢无力的人啊。感冒还没好吗?还是低血糖?”
“没事儿。”或许两者都有,或许是早上吃的药的副作用。
余寻光和小武一起走到凌爽身边,正巧看见他张大了嘴,塞进一大口米饭。凌爽还把自己的饭盒往前递了递,让他看菜色:“快去吃饭,晃悠啥呢?下午还得继续磨呢。”
武晨远刚好看见小陈拿着饭过来,伸手接住,递给他。
这幅乖巧的模样看的凌爽心里直腻歪。
然而还不待他犯恶心,接过餐盒的余寻光的问题就来了,“你给个准话,想要什么样的效果?或者讲明确一点,我刚才演的那三个版本有哪里不行。”
长达4分钟的镜头,凌爽追求的又是后期一刀不剪的效果,任何一个情绪和眼神不对,都有可能导致全盘出错。余寻光想要从他的回答里总结经验,把情绪逻辑捋清后再演。
凌爽嚼着嘴里没滋味的米饭,等全部咽下去后才悠悠地开口说:“你还记得阿拓吗?”
《昆仑玉》的男主阿拓。
凌爽把餐盒放下,他右手空荡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看得出来他很想往那其中夹一根烟:“我想要你当时试戏时的那种迷茫,发自内心的迷茫。”
哪怕被提到了曾经演到的角色武晨远也没有说话,白帽子挡住了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但余寻光却回头看了他一眼。
武晨远微笑,安抚。
因为曾经和凌爽的冲突,导致武晨远根本不愿意去面对《昆仑玉》,他也从来没有去看过自己扮演的“阿拓”。哪怕是凌爽带他去过电影节,大部分时间他都溜去了外面,没有正视过那部电影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在和凌爽“和解”,自己也正式重新开始演艺圈之路后,武晨远很多次地想过要不要去看一眼那部电影,到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他也从来没有跟自己的朋友们聊起过《昆仑玉》,大家或多或少知道他的过去,便在暗地里贴心的把《昆仑玉》列为武晨远的“禁忌”,所有人约定好不在他面前提起。
其实吧,武晨远也知道自己。他不仅心眼小,还是个胆小鬼。
现在,被他一度“忽视”的阿拓被凌爽和余寻光提起。很奇怪,他的心情非常平静,也有层层叠叠的对阿拓的愧疚。恍惚间,他开始质问自己,那是经过他的血肉,被他的灵魂塑造出来的“人”,他是怎么狠得下去心的?
在武晨远脑中翻江倒海的同时,凌爽也在继续对余寻光说:“你刚才三次都是在演迷茫,你知道吗?痕迹太重了。”
余寻光的脑袋动了动,他微张着嘴,不敢置信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他吗?
凌爽的声音还在持续传来,“余寻光,你的人生太顺了,太顺了。那么多人都喜欢你,愿意护着你,你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成就,那些东西让你成了上下两代演员里跨不过去的坎。你的成绩是多么辉煌,你的性格又是多么笃定。就像你一开始不能理解阿金想死一样,你也不能理解他的迷茫。你的坚定与一往无前是你的优点,但对阿金来说,也是他没能拥有的东西。”
余寻光吸了口气,努力消化他的批评。他当然有自己的思想:“你说的不对,演阿拓的时候,我也没有迷茫。”
就算是刚入行的那两年他也没有因为剧没上,没有得到反馈而对自己未来的路产生过迷茫,他知道自己对演艺事业是从始至终的坚定。
凌爽却固执地以为:“不一样的,同样的是坚定,那个时候的你更加没有外物的影响。”
那一年的夏天余寻光刚因为《烈火英雄》和《刑事大案》有了名气,《凤凰于飞》和《风雅颂》正在播,他在剧组中拍戏,虽然没有得到成就和荣誉,但他的成功已经是能够预料得到的了。
余寻光说:“迷茫是一种感觉,对吧?对未来的不确定,对人生的不确定,甚至是下一秒就会死去的那种。我能理解。”
凌爽第一次表现出不信任他,“你理解不了,你没体验过。”
余寻光也不跟他争吵,而是心平气和,“我去想想,待会儿再试一遍。”
凌爽别过头端起饭盒,都不看他了,“你可能要试很多遍。”
余寻光也不言,而是默默地走去旁边。
他们之间的话被很多人听在耳里,一些跟着凌爽干了很多年的老人已经看出来导演又犯了想要折腾人的臭毛病了。余寻光看着性格挺好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再崩溃。
他会像覃敏那样跟他打起来吗?
还是说他会像武晨远那样撂挑子不干?
下午1点,剧组重新开机。
余寻光心里有事,身体又不舒服,午饭只勉强吃了几口就去上镜了。
这天下午,《漫长的孤独》剧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氛围。不论天气,不论光影,从1点磨到7点,算上上午11点到12点的那一个小时,总共7个小时的时间里凌爽喊了无处次“CUT”和“开机”,余寻光也来来回回走了很多个4分钟,但没有哪一次拍出来的实片能够让凌爽喊出那句“过了”。
坐在椅子上没怎么活动导致腰背酸疼的武晨远都有些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