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有点太频繁地注意到他的变化。不明显,但她感觉得出来。像是他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慢慢成形,一种不是制度可以命名的东西。
她察觉自己开始过度关注他的语气变化、情绪延迟、甚至小幅度的眼神偏移。
这不符合她以往的观察模式。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保护欲。
一个观察员对长期接触的样本產生的本能反应,就像生理研究人员会不自觉地对实验动物形成记忆和偏好。那不是情感,只是心理投射的副作用。
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江岭翔还不到十八岁,他在制度里也才刚刚通过初阶任务。他不是一个会留下的人。他很快就会去MIT,进入他该属于的世界。
在他成年以前,甚至都不一定会再回来。
所以她不认为自己这些反应构成什么问题。
那只是错觉,一时的。
制度里很多人都会出现这种短暂投射,只是她平常太冷静,不太习惯这样的波动。
她写下今日备註的最后一行:
【观察员备註】候选人心理与反应数据皆稳定,观察员需维持情绪中立,釐清保护本能与个人偏好之界线。
她将那行註记上锁,没有标为正式备註。
然后关掉终端,拉上白色外套。
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她站起身,走出资料室。
脚步和往常一样平稳,语气仍旧会是冷静的。
只是走廊尽头的感应灯亮起时,她在光影交界处短暂停了一下。
像是在对什么道别。又好像,只是在确认自己,还站在制度设定的位置上。
*
地点|松山机场
国际线大厅
时间|2048年8月22日
下午3:05
从六月到八月,岭翔几乎每天都待在制度观察区。
没有重大任务,也没有外部接触。时间被切割得极为规律:早上进行资料建模、午后完成健身训练,晚上则用来阅读、写作或研究。他有时会跟曜辰和澪一起吃饭。
这段时间他不再被视为单纯的候选种父,而是像一个正在缓慢生成的样本──资料越来越精细、检测越来越深入,制度的语言也越来越少解释,只留下一份日益增长的「档案厚度」。
他知道这段沉潜,是制度默认的「过渡阶段」。
他十八岁的生日将在美国度过。第一次出国,第一次脱离制度的实体空间。虽然合约仍在,虽然所有的数据连结与生理监控仍会持续运作,但他的身体将短暂离开这个岛、这栋建筑、这套日復一日的系统。
他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机坪上停着的白色机身。午后阳光落在玻璃上,映出三个人的倒影。
他拉着随身行李,身旁是曜辰,还有M05。
曜辰看起来比平常安静一点。他穿着便服,手插在口袋里,像是陪朋友送机又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欸,到了那边记得拍个照给我。」他开口,语气像是随便说的,但眼神是真心的。
岭翔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