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有点淡忘了家人这个概念。
头裹方巾的职弄囔囔着:“这里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春耕结束后,这样的喧闹时常发生。
把土地改造成移动地块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或许是种常识,但对于这些已经在土里扎了根的人来说,漂泊是对自己的背叛。
穿着天师服的少年和外派官员们一起,耐心地为农民们讲解改造的必要性,和对未来的许诺。
黍提着小喷壶,远远站在路口的树荫下。
她清楚改造土地的必要性,但同样的,她理解不会有人喜欢背井离乡。
轻风本是无声,可风吹树叶响。
黍沉默着不动如初,只是静静地远望看不见尽头的地平线,一处相思,两种闲愁。
载具的轰鸣声打破乡间的宁静,风沙追随它们万里。
黑发的少年表情像是等待已久,兴奋地跳上载物的货厢:“叔叔这就是我说的发来的补偿!除了安置费……喏,你不是一直抱怨电视的信号不好吗?这里有台最新款的!”
“真的吗?”
“我也有?”
“还有这么多样的?”
如此惊喜的声音取代了刚才不悦的气氛,同乡们把货车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不清楚是否能解决改造问题,但看着一张张欣悦的朴素笑脸,至少抵触心理会缓解很多。
头发半白的老乡长走近黍的身边:“其实挺多东西放在城里都算不上稀奇,但这里没有零售,大家自然如获至宝。”
对方的声音早已不像以前一样嘹亮,即使语气依旧温和但多了低哑和气音,老乡长接着说:“城里的工厂能接到批量订单,政府能降低安抚成本,乡民们能收获稀缺的新家电,三赢啊。而且居然基本都是大家想要的种类,真用心啊。”
黍平静地与乡长对视:“那你可得好好看看是哪个用心的父母官做的调查了。”
“哈哈,”对方客套地轻笑两声,“你就不觉得会是哪个人做的吗?”
棉布衫的领口微卷,黍不经意间看见了老乡长脖颈处的纹理,那是被时间焙出来的皲裂,那个人却早早就有了这样的皱纹了。
“……别人做的概率更大,他常说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一定都会是很用心的人。”黍把头别向它处。
那是刚插好的稻田,扎良土,趁天长,所有的秧苗都是这般厚积薄发的样子。
好的种子经过足够的光与水后,长出的植株才能挑选出更好的种子,一代传一代,一代接一代,育种的就是靠这样的笨办法才能做好的。
就是这样的笨办法才让世界变得更好的……
一只粗糙的手拍在黍的肩膀,乡长低着眉毛发出粘稠的拖尾音:“黍……你觉得你能接受……”
“黍姐姐。”
风吹残云,背后传来的成熟女声打断了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