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说,“我爱你。”
琴酒说,“我也爱你。”
——原来,早在相遇以前,我就见过你。
——两枚贝壳要怎么在遥远的沙滩上相遇?怎么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彼此?要如何艰险、如何磨炼、如何竟曾以死在一起为最不可及的愿想……像命运不可阻挡的安排。
——浪潮褪去,旧时代丢失的,一头银发的、不爱说话的、瘦弱的男孩,与彼时还在襁褓的、总是哭叫的、有着一个鱼的胎记的女孩。
——他们的人生都不甚容易,颠沛流离,久经磨难,但终于还是得以重逢,
——彼此相爱,彼此相守。
洋子的墓碑在南面的海岸旁。
这是一片居民自圈的墓园,几十年前,还是荒废的模样,如今经过休整,好歹有了粗糙的阶梯与围墙。但里面的墓碑却极少,大多刻着那个年代留下的旧人的名字。
黑泽洋子在一棵常青的树下长眠,她的右边,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
茉莉放下手里的花束,一大捧盛开得极好的白玫瑰。她往旁边看去,发丝被海风吹起来,海面泛起轻微的波浪。
线香被点燃了,烟雾在风里被吹成纤长的样子。
“……好久不见,”琴酒说,“母亲。”
他吐出一个、早已是很遥远的称谓,凝视着墓碑上年代久远的、粗糙的刻字。
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响起,沉缓的,一点一点,落进风与海浪里。
一点一点,说起该讲给母亲的故事。
有风吹过,海面上,淡白的浪花从很远的边际涌来,像一道长而直的线,又在靠近岸边时消散。一群海鸥从淡蓝的天空里飞过。
茉莉听着爱人的声音,看着浪花第几次涌来。
直到她的名字响起,在洋子的面前,爱人如此说道,“这是茉莉,茉莉·莱克特,我的爱人——”
“——我的妻子。”
她的发尾被风吹起来,在半空中与琴酒的碰到一起。
偶遇的行人曾问起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姓黑泽,名茉莉。
黑泽茉莉。黑泽阵。
这两个名字,在此刻被整齐地写在信纸上,摆放在母亲的墓碑前、在一大捧玫瑰投下的影子里。阳光有时弥散过来,名字上就映出好看的阴影。
茉莉的眼睛注视着这封信、这两个名字,竟真的像两个平凡的夫妻,在这微小的海角上,过着微小的日子,说着微小的话,散着微小的的步。
微小的像是、极漫长的样子。
那些曾经有过、或许将来也会有的枪林弹雨、血海纷飞,曾经以生死相隔的巨大的倾轧,巨大的悬崖,如今都已变得淡薄,变成海鸥鸣叫在风中、线香燃起,花香弥散在浪潮的声音里。
阳光弥散过来,名字上映出好看的阴影。
茉莉的眼睛又变得湿润起来,她的喉咙哽咽起来,又像是在肺腑里呼出一口漫长、漫长的气息,漫长、漫长的微小的诉说。
她说,“……索非会生气的。”
她笑起来,转过头去看爱人的眼睛,“她肯定会说,你还没去过木兰那里。”
——亚利洛前段时间带回了一个爱人,断了一条腿,却很满足的笑着。索非带他们回去木兰的墓前……曾经,那个姜黄头发的律师也去过。
孩子们的爱人变成孩子们的家人,在母亲的面前,交换名字,交换誓言,缝起两个人的命运。在母亲的面前,结成全新的、生命的绳结。
她的呼吸变得长,她的肺腑里吞进一个名字、又一个名字,像要一次咽进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