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揉了揉眼,顾不得喝冷饮了,整个人凑近了去瞧那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细窄的端瓶,约有成年男子巴掌大,表面开裂似的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开片,开片间,还有黑黄相交的纹路。整体颜色,灰白中透着一股青,造型极简,却让人一看之下,就难以移开视线。
可惜的是,这东西,左侧碎了一个三角形缺口,旁边摆放着几个灰白色的磁片,应该就是碎裂的原件。
我忍不住看了许久,才做下了决定:“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一件宋朝的‘金丝铁线’?”
中年人顿时面露喜色,冲我竖起大拇指:“好眼力,看样子我果然没找错人,能修吗?不能用锔钉,得修的让人完全看不出它曾经碎过。”
我道:“你这是一件古董,古董当然不能用锔钉这种手法。”我琢磨片刻,古董的锔修手艺,爷爷也给我传过,但我们家穷,并没有机会真正的接触古董,因此对于这些东西的锔修,我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这活儿接还是不接?若接,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回去需要做很多功夫;若不接,我学这门手艺,难得能有个用武之地,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仅仅犹豫了几秒钟,我就暗暗一咬牙,决定接了这活,面上却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道:“至少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保证修复完毕。”
中年人大喜,一击掌,道:“那就太好了,我按照现在的市面价,这个数,先付一半,修好了再付另一半给你。”他比出了两根手指。
有了修茶壶老大爷的教训,我还是跟他确认了一下:“两万?”
中年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两万?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这件儿‘金丝铁线’?小兄弟,我说的是……二十万。”
“小兄弟,我不坑手艺人的钱,只要活儿好,以后咱们有的是合作机会。”
我嘴里一口冷饮没憋住,差点儿把自己给呛死,刚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直接就露馅儿了。
中年人含笑看着我装逼失败,等我不咳了,当场转账,划拉了十万给我,又留了我的地址身份等信息,签了份儿手工协议,便让我带着东西离开。
出茶楼时,我整个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十万,够我还了欠下的房租,外加租一个小店面了,什么时候,钱这么好赚了?
直到走上大路,看到车来车往,人潮涌动,街口超大的屏幕上,打着最新出的奢侈品广告,我才想起了那句老话:乱世出黄金,盛世出古董。
而我,正处在盛世。
第2章开瓷会
我租住的地方是一片儿老城区,离我摆摊的地儿不远。
低矮破旧的老城区,夹杂在金陵城中越来越气派的建筑物间,显得有些可怜,就像我祖传的手艺一样,散发出一种即将被时代淘汰的凋零感。
这一片儿,再过小半年就要拆迁了,所以很多租客都已经搬走,不像以往那么热闹。
回到我租住的房间里,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我也没有休息的念头,身体跟打了鸡血一样。
关好门窗,取出那件儿金丝铁线的端瓶,我戴上手套,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的仔细查看,让自己过足眼瘾、手瘾,这才作罢。
做完这一切,我就跟个刚摸完大姑娘的变态一样,躺在椅子上心满意足。
有个家喻户晓的寓言故事,说有个姓朱的人,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跟一个高人学杀龙。学成后归来,乡里人问他学了什么,他将如何按龙头,如何抓龙尾,如何下刀等,说的一清二楚。
结果乡里人问他,什么地方有龙可杀,那姓朱的才突然醒悟,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龙,自己的本事白学了。
我有时候经常会觉得,自己和这姓朱的很像。打小跟着我爷爷苦学,觉得祖上是皇家工匠,而我学的是当世一等一的修复锔瓷工艺,结果这门手艺,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现如今正值盛世,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卫无馋的一身本事,或许有可以施展的地方了!
休息片刻,我开始思考如何进行修复。
金丝铁线是宋朝哥窑的产物,瓷器本身就有冰裂纹开片,而它的市场价值,也正是由这些奇特的冰裂纹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