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抓本官?!”王医正白白净净的脸涨得粉红,“本官犯了何罪?”
暮色下,颜如玉一展袍袖,银线绣成的獬豸纹在暗处泛着冷光。
从知树手中接过一卷卷轴,他的指尖轻叩着卷轴,姿容神情皆晦暗不明,声音如冰冻三尺的漠湖:“绣使抓人本就不需要定罪,既然王医正非要问,本使正好今日开了直使衙门的案牍库,你的罪名,不如你自己来定?”
说罢,他将卷轴啪地甩在青砖上,骨碌碌地滚到王医正的面前。
颜如玉眸光犀利,薄唇微挑:“汲县水患一出,本使早就着人报到太医局。几个太医先行,而你负责派人运药草。你挑挑拣拣找了几个相熟之人,两日一夜的路,你却住店三晚,吃酒看戏两次。”
王医正眼皮子惶恐地抖起来:“胡、胡说!本官就没去汲县。”
“你的确没到汲县。”颜如玉伸出脚将那卷轴一挑,卷轴展开来,靴尖点了点上面的朱批,慢悠悠地念道:
“十月初七,你让人以路途被山石堵塞为由,绕道至浚县,在‘醉仙楼’包下二楼雅间观赏《单刀会》。席间,你们四人喝了七壶醉仙酿,又点了四个小伶人陪着,酒菜和看戏的银子共计二百三十七两,报的是赈灾的款项。。。。。。”
王医正越听越心惊,满头冷汗往外一股一股地冒着。
偏偏颜如玉还没有念完,靴尖又点了点卷轴的另一处:“这出关公单刀赴会的戏码,本赞忠义胆魄,你却指着台上的关公大笑:‘如今朝堂上衮衮诸公,谁不是一边跪着喊万岁,一边搂着金银睡?忠心有什么用?勇毅侯府、肃国公府一片忠心,还不是喂了狗?’。”
话音一落,太医局诸人无不遍体生寒。
之前只知道绣使会查百官言行,却想不到绣衣直使的暗探竟到了这等地步。连席间说了什么话,吃了几盅酒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话,可大可小。小则以当醉话一听罢了,大,则可以杀头抄家。
“王医正刚才问本使你犯了何罪,”颜如玉忽然蹲下来,缓缓将卷轴一点点卷裹起来,“本使只念了这卷宗的十之其一,你说你犯了何罪?”
他睥睨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医正。
只要是官,就没有一个干净的。绣使查察权贵百官,案牍库中摆着各家的秘辛,抓不抓,只看需要与否。
若不偷药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偷盗解毒药方,还觊觎桑落治疗鱼口病的药方,那他自然要杀一儆百。
知树带着人将王医正、林医官和偷盗药方的小吏捆起来带走。
颜如玉淡淡地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官吏们,又问柯老四:“药可制出来了?”
柯老四摇头:“人手不够。”
人群里有人立刻会意,两步上前:“下、下官可以帮忙。”
颜如玉抿唇不语。
又有人缩着脖子也上前来:“下官也可以。。。。。。”
“下官这就去帮忙。”
说着,这帮大大小小的医官们争先恐后地去了。
颜如玉心头冷笑,又对柯老四道:“你和倪芳芳盯紧些,别出岔子。务必尽快制出解药来。”
柯老四应下离开。
知树看着柴棚底下的李氏:“公子,她怎么办?”
颜如玉一想到李氏险些出手伤了桑落,眸光一冷:“关几日地牢,每日打二十板子。”
处理完这些琐事,他才得空跨上台阶进入外堂。
傅临渊躺在硬板床上,浑身难受地扭来扭去。
刚才院中的事,他听得一清二楚,见到颜如玉走进堂内来,他有些汗颜。昨日桑医官亮出绣衣指挥使的金牌时,自己还口出狂言,岂料今日差点成了内官,却又靠着颜如玉才能得到桑医官的救治。
思及此,他讪讪地勾勾脑袋,扯出一个尴尬的笑:“颜大人大义救人,下官无以为报——”
话未说完,颜如玉恍若未闻地从他面前走过,连正眼也不曾给他,径直进了内堂,只留下一道红衣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