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苏望廷连忙回答。
“口称不敢,实则满腹猜忌。”阿芙直接点破:“你是担心自己未来不会得到陆相任用,所以想着给程三五单独谋一份前程?”
“是。”苏望廷不像程三五那样言辞无忌,也不像长青先生那样自负才高,他面对阿芙时一贯慎之又慎:“老程有人命案件在身,需要陆相特赦。”
阿芙那天夜里其实早就听到苏望廷与长青先生的对话,已然了解程三五的过往,故意没有过问,而是说道:“人命案件?程三五在西域也没少杀人。其他不说,光是吴茂才这一桩,英国公可未必会轻松揭过。”
“恕我直言,英国公无非是借题发挥,要将陆相爷的势力逼出西域。吴茂才生死,他恐怕不曾真正在意。”苏望廷言道。
“如果是因为犯案需要赦免,那也不是只有陆相能够做到。”阿芙站定脚步,望向一株古柏。
苏望廷看得出来,阿芙在内侍省地位颇高,而且她对程三五态度不似旁人冷淡。只是苏望廷自己对内侍省并不十分信任,这既有陆相门下出身的自觉,也有对阉宦弄权、阴私行事的厌恶。
尽管他长年身处西域,并不知晓朝堂具体的明争暗斗,可当今陛下让内侍省权柄日盛,分明是存有制衡朝堂格局的用意。
苏望廷太清楚这里面是何等险恶,他自己都不敢深涉其中,何况是老程这等莽撞鲁直之人?
按照原本设想,苏望廷打算向陆相请求,让程三五到河北幽燕之地,去跟那些犯边滋扰的胡骑厮杀,一来积累军功,二来也能躲开朝堂上那些波云诡谲。
英国公的旧部多在西域陇右任事,手伸不到幽燕一带,这样既能保全程三五,也适合他的性情。
可如果程三五真的进入内侍省,那势必要卷进各种深险阴谋。就老程那脑筋,恐怕真会被阿芙这种人随意使唤,再高明的武艺,也挡不住阴谋算计啊!
“你对待程三五的方式,好比父兄照料子弟,就不怕庇护太甚,反倒让他不懂得如何自理么?”阿芙问道。
“老程他……不适合太平世道。”苏望廷言辞婉转,他有时候觉得,程三五的莽撞程度几乎堪比未经驯化的野兽,性情一来就直接开干。
“你觉得如今是太平世道?”阿芙话锋一转。
苏望廷忽感背脊发凉、汗毛倒竖,连忙低头拱手:“当今圣明天子垂拱治世,又有忠臣良将作为股肱,还有内侍省协理中外,这若不是太平世道,什么才算太平世道?”
阿芙却不太乐意:“说出这话,你不嫌太油滑么?”
苏望廷也不敢反驳,只是低垂着头,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但阿芙也并非不识好歹,她很清楚如今最能影响程三五之人就是苏望廷,考虑到程三五那潜藏在深处的大恐怖,自己不宜催逼过甚。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阿芙笑道:“你让程三五自己选,他如果愿意来内侍省,你不能仗着过往情面强行阻拦。”
“可以。”苏望廷深知,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两人刚聊完,就见程三五从远处一路小跑来到,手提衣服下摆,似乎兜着什么东西。
“来来来,我刚才看到一棵梨树,上面结满大梨。”程三五满脸兴奋,将下摆兜住的梨子往两人怀里塞:“我尝了一个,发现这些大梨都熟透了,那些道士居然一个都不摘,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望廷还没来得及说话,拐角处有一名老道士冲出叫喊:“偷梨贼,别跑!”
程三五狠狠咬了一口梨,朝二人一晃脑袋:“跑啊!”
苏望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梨子,程三五一溜烟似的逃走了,他欲哭无泪,旁边阿芙见状,当即掩嘴大笑。
……
夜色已深,长青先生独自一人走在山中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