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有可能吗?”阏逢君反问。
“想要合作,只怕你的诚意远远不够啊。”孔一方最擅长讨价还价:“你又要夺取太一令,又要杀闻邦正,好处尽是你得。待事成之后,我又难免受你所制,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阏逢君当然另有打算,不过仅凭这一次会面相谈,便让他笃定,拂世锋内部果然有矛盾冲突,只要善加利用,或可使其从内部瓦解。
唯一问题是,眼前此人的阴险莫测让阏逢君倍感不安,未必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你若不愿,那便当此次会面不曾发生。”阏逢君岂会轻易被对方所制,转身欲离。
“站住。”孔一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威胁道:“你就不怕我转头将此事告知闻邦正?”
阏逢君则说:“你大可一试,反正内侍省要对付你们拂世锋也非一朝一夕了,我不信他会毫无察觉。倒是你,真的敢跟闻邦正透露此事么?”
“我劝你不要小看我的手段。”孔一方已经在想如何杀死面前这个小辈了。
阏逢君笑道:“技穷策尽之人才会说这种话。”
孔一方面露杀意,脸上五官隐隐变形,好似一团渐渐融化的冰雪。
“看来此次是要不欢而散了。”阏逢君并没有一次会面就将事情谈妥的打算,淡定道:“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番,但不要拖延太久,毕竟我们内侍省办事可不会等你。”
“你就不问如何联络?”孔一方见对方要走。
“等我想要找你,自然会对你的产业和人马下手,逼你现身。”阏逢君身形飘然而起,面无表情道:“像你这种唯恐显露真容的鼠辈,唯有如此方可。”
看着转眼飞远的阏逢君,孔一方站在一片废墟中,满脸阴沉地发笑,抬手按着脸面,五官一阵扭动,偏离原本位置,甚至无端多出几颗眼珠乱转,骇然非人。
“好,很好。”孔一方费了一番力气将错乱五官掰正,好似在揉捏陶土一般,最后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怪异模样:“这些小辈真是越发厉害了,成丘公当年若是有此等心机,岂会轻易死在我的手上?”
孔一方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对内侍省确实轻视了,但他稍加思索就做出判断,阏逢君能够有如此底气,必然与隐龙司有关。自己过去只盯着拱辰卫,忽略了那伙极少露面的隐龙司高人。
而且这回自己损失不小,不论是何孝通抑或杨安仁,都是自己用各种手段安插在东都洛阳的棋子,如今暴露在内侍省眼中,就算不死也无法再用。
“不,这事不能就这样完了。”
孔一方没想到一次刺杀大门艺不成,居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布局连片挫败,心中恨火延烧,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复。
“你不是希望天下安定吗?那我偏要搅个天翻地覆!让你后悔今日的狂妄之词!”
……
端阳已过,暑热渐盛,关中权贵纷纷前往秦岭附近的庄园别业中避暑纳凉。
而在树木葱茏、山势逶迤的骊山之中,宫室连绵、池苑重重。此处自本朝初年修造汤泉宫,原本是太祖皇帝晚年养病之所。当今圣人亦好汤浴,因此因此不断增修经营,几乎每年入冬都会巡幸此间。
望着曲折迂回、宛如虹桥的山间廊道,以及葱郁山林间若隐若现的宫殿楼台,闻夫子啧啧称奇:
“当真是琼楼玉宇,说是天上宫阙也不为过了。洪崖,你怎么看?”
一旁洪崖先生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便说道:“李昭真修温泉宫,尚恐劳民伤财。当今大夏皇帝春秋正盛,已贪慕享乐,恐非世间之福。”
“哎呀,我问的又不是这些。”闻夫子不悦道:“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能就事说事吗?非要大加攀扯。”
洪崖质疑道:“百年前的你,若是见到这种情形,只怕要给李昭真一通教训,为何如今视若无睹?”
“你也说了是百年前,现在的我就是一介山野村夫,哪里敢教训当今圣人?”闻夫子神色轻松,好似郊游一般,丝毫不像行走在有禁军守备的宫室池苑内。
两人沿着一条山坳不断深入,避过巡逻兵士,没有触动各处明暗结界,转眼便远离宫苑,进入深山。
这里已经没有道路,草木茂盛几无落脚之地,但难不着闻夫子与洪崖这等高人,只见他们身形在草木间飞掠,片刻后落在一面布满古藤绿蔓的陡峭崖壁前。
洪崖先生主动屈指掐诀,隔空印落,崖壁泛起一阵灵光,如水波流转,藤蔓自然向两侧分开,赫然可见一道奇异门洞。
闻夫子想也不想地迈步而入,洪崖则是回头扫视几眼,确认并无他人跟踪,随后进入。奇异门洞迅速消散不见,崖壁恢复如常,藤蔓重新挂落。
二人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原野中湖水**漾,远山重峦叠嶂宛如丹青晕染,碧空如洗,让人心旷神怡。
而在湖岸边,可见一大片楼阁馆舍,布局严整,其中还有大大小小的水车、棘轮不停转动,各色形状的机巧有如活物般动作,四轮小车没有牲畜牵拉,在平坦路面上飞速疾驰。
凡夫俗子若是见到这等景象,只怕会误以为此处是仙境。
“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姜偃打造的机巧,也以为是仙家造物。”闻夫子熟门熟路地来到馆舍大门前,两侧阙楼高处有小窗自行打开,内中红光闪动,好似守护此地的神明张开双眼盯视来者。与此同时,暗处角落也有几座连弩转动,瞄准来访之人。
“是我们。”闻夫子朝着阙楼小窗挥手示意,就像登门造访一般,笑嘻嘻地说:“早就约好了,这回总该有空见面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