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的什么人来提出了这样无理的要求的话,那么被拒绝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有可能因此直接和析木楼交恶。
但是眼下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因为提出了这件事情的人是商长殷——是刚刚才让析木楼欠下了大人情的商长殷。
那么,只是想要看一看天河这样的“小小的”请求,当然没有任何的不同意的理由。
因此,在商长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后,虽然析木楼楼主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那点凝涩便消失抚平,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我亲自带令丘君前去。”析木楼楼主亲自允诺道。
商长殷的面上便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我就在这里,先行谢过祝余君了。”
此后在这一场宴席上,商长殷有意的观察了一下。除了他自己之外,似乎其他人并不能够看出来那些酒水的本质其实是与若木上所生长的一般无二的虫——商长殷甚至专门还让渡鸦来看了看,得到的结果也依旧没有什么区别,在渡鸦的眼里,这也同样是拥有着非常美丽的色泽的、少有的稀世美酒。
但是渡鸦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这东西……”渡鸦有些不大确定的犹疑,“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好臭啊。”
乌鸦是食腐的生物,对于这些最为敏感,因此才能够发现这隐藏在看似平和美好的表层之下的晦恶。
在左右看了看确定暂时没有什么人在关注他之后,商长殷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后将手指伸了进去。
于是在商长殷的眼中便能够看到,那些原本安然的栖息在杯底的虫群在一瞬间开始暴起,就像是大海当中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那样,朝着商长殷冲了过来,并且顺着他放入酒液当中的手指便想要打蛇随棍上的涌上来将商长殷整个人都吞噬。
少年人垂下眼眸,目光凉凉的望着那些爬在他手指上的虫,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冷笑。
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和窥见到的、小小一朵的火焰在商长殷的手指尖轻快的跃动,随后在杯子里面细细的燃烧了起来。但是那一种奇异的、炙烤的焦香味却是不可避免的传了出来,已经有不少人在下意识的耸动着鼻子,试图分析这样的一种味道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商长殷不动声色的把手指从就被当中抽了出来,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下的、那原本系在手腕上的骰子并不明显的亮了一下,于是便有非常轻微的风刮过,卷着他周围的那些气味飘向了远处。
这件事情做的隐秘,便是再如何敏锐多疑的人,也绝不可能从商长殷这里发现什么了。
商长殷将手指背到身后去,若是有其他的什么人现在再靠近他的话,绝对没有办法从中发现任何的端倪来。
但是经此一役,商长殷已经大概能够确认了,这酒杯当中装的酒,和那些造成了若木的病况的虫子,毫无
疑问是出自同源。
少年人复又抬起眼来,以一种打量和评估的目光在整个宴席上都飞快的扫视了一圈。
他虽然不好去细细的看过每一个人的酒杯当中都装着什么东西,但想来十之八九,也都是黑色的虫。
而有了这样的前提概念,再看到在座所有的——无论是凡人还是仙人,都一副所无所觉得模样的将酒液送入自己的口中,就难免会自后脊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来,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冰窟当中行走,四面八方传来的俱是可怕的凉气。
那些虫是连若木都会因其而受到影响的。而眼下,却被这些人直接喝了下去……
商长殷垂下眼睫。
若是他现在上前去,随便攀抓住一位仙人,用利刃划开对方的皮肤,不知道从其下所流淌出来的,究竟会是鲜血,还是成群的黑色的虫子呢?
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这一场宴席才终于到了尾声。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析木楼楼主朝着商长殷走了过来,同他做出了邀请。
“令丘君先前提过,想要看一看天河。”析木楼楼主面上的笑容并不能够算是非常的热烈,但是也是恰到好处的并不失礼,“若是令丘君之后无事的话,不如现在便随我同去天河,如何?”
这正是商长殷所求之不得的,他当即便欣然应允。
天河平日里并不对外开放。毕竟对于整个析木楼来说,天河承载着过于重要的意义。
——若木需要引天河之水来灌溉,因此对于天河的保护力度就像是对于若木的珍视一般,处在近乎相同的重要层级上。
除非有析木楼当中特定的几位负责看护天河的仙人作保引路,否则的话,便是析木楼楼中自己的仙人,也是没有资格接近天河的。
当然,作为楼主的祝余君自然便又与其他人不同。如果是他想要带着人来一观天河的话,那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更别说,他要带着来参观的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才解决了缠绕在若木身上的大麻烦,当的上是整个析木楼打恩人。
如此一来,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商长殷被非常热情的迎接了过去。
天河实际上就隐藏在若木的根部,时时刻刻的滋养着这一株巨大的神木。虽然名为“天河”,但实际上,天河却是一条隐藏在地下的暗河,寻常并不能够看到其存在的即便是半分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