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喝了点水,望着虚空发呆,并未立刻睡去?。
于佩敏问:“要不要把床放下,躺一会儿?”
他?摇了摇头。
“那跟爸爸妈妈说会儿话,好不好?或者?,你要是累,就算了。不说。”
“爸爸。”燕羽说,“你说的话,是对的。”
燕回南不解:“什么话?”
“你说,这个世界,有些既定的东西不属于普通人,再努力也得不到。靠自己走得再高,也有天生更高的人来欺你。普通人活着,就是被压榨被掠夺的。”
因生病,燕羽脸色更清凌苍白了,人没力,话说得慢而平,“我记得,那天坐在家?门口台阶上,你跟我说这些话,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樱花。”
他?说到此处,眼神?空洞起来,似乎在回忆那天的落樱。
燕回南大愕,忙劝:“不是的儿子,那都是我说的浑话!你不是,知?道吗?你已经?很厉害、很强大了。你现在多优秀啊,就再没见过有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孩子。”
燕羽不知?听也没听,气息像一缕丝:“这么多年,我以为是我没反抗,所以会输。可其实,反不反抗,都是一样的结果。生来就注定的。”
他?保护不了黎里,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他?的家?。也争取不到公义?。身?而为人残留的最后一丝力量、尊严都被摧毁——他?保护不了任何他?在乎的人。哪怕凭自己咬牙努力到如今,奋斗得到所有,却依然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
就像他?的一个噩梦里,出现了黎里和?一个小孩。可有很多的恶人围攻,他?保护不了黎里和?她?怀里的小孩。最后,他?像他?爸爸一样,活在一生的悔恨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燕羽轻声道:“爸爸,我就是不同层面上的,另一个你。”
黎里听言,心狠狠坠落,摔砸得四?分五裂。
她?忽然意识到,对他?最致命的打击,并不是十二岁时的身?体伤害,而是如今的精神?摧残。
摧毁他?的也不是所谓性侵,而是世界观的崩塌。他?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是丑陋肮脏的。那为什么不去?那个玻璃般的世界呢?有那么个世界吧,更干净,更透明。
黎里一瞬要涌泪,怕影响他?,以接水为由,慌忙跑出去?。
燕羽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望着她?背影消失后那空**的门洞。
燕回南心如刀绞,痛苦嘶声:“儿子,你怎么会是我呢?你比我好几万倍,你不会是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你现在生着病,身?体很脆弱。先不要胡思乱想,越想越转不过来。我们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想,好不好?”
燕羽将眼神?收回,苍白的脸望向他?,朝他?伸手。
燕回南凑近:“怎么了,孩子?”
燕羽的手触碰到他?略显花白的鬓角,拂了拂,燕回南霎时红了眼。
燕羽眼睛很轻地弯了下:“爸爸,我知?道你不容易;知?道当年,你有苦处,你很难。我也知?道,你尽力了。我不怪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说这种话,燕回南死?忍着,眼睛血红。
燕羽喘了口气:“你是个好爸爸,所以老?天又给?了你一次当爸爸的机会,给?了你一个好的孩子。好好教燕圣雨吧。”他?说,“你们是很好的父母。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好好把他?养大,不要再让他?受欺负。他?会胜过我的。我也希望他?胜过我。”
燕回南承受不住,霎时嚎啕:“是我卖儿子!是我卖儿子啊!”他?猛地打自己脸,抽自己巴掌,抽得脸颊血红,嘴角裂开。于佩敏拦抱住他?,放声嚎哭。
燕羽偏过头去?,不看他?们了。
“以前挣的钱,在你们那里。版权,将来都会是你们的。来帝洲后挣的,在我卡里。我要留给?黎里。如果我走了,一定要给?她?。不然,我死?了也会怪你们。”
于佩敏大哭:“你别想这些,你会好的。就算为了黎里行不行?我知?道你对我跟你爸爸失望,觉得哪怕你走了,我们还有燕圣雨。那你想想,黎里呢?她?还有什么?她?这孩子从小那么苦,你走了她?还有什么呀?!”
燕羽嘴唇发抖,顷刻间落下两行泪。蓦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驱使着他?俯身?,哇地一大滩清水呕吐进垃圾桶。
他?反复作呕,却没东西能吐,差点把胆汁呕出来。母亲哭着给?他?拍背擦汗,他?复躺回**,阖着眼喘气,胸膛剧烈起伏。
黎里打了热水回来,眼睛湿润,刚擦拭过;见病房里哭成这样,有些怔愣。
燕回南拉了于佩敏出去?,让他?俩处一会儿。
燕羽听到她?脚步声,疲惫睁眼,也不说话,静望着她?,一张脸苍白得像透明的玻璃纸。
“在想什么?”
“就想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