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娅烦躁地想,在意识到似乎有人将镜头对准自己时,她于是挤出来一个带点甜蜜的微笑,装扮成感到喜悦,仿佛要来医院迎接着谁出院的模样。
——镜头在几秒钟后离开,而利娅则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医院大厅。
在进入大厅的刹那,利娅·德里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楼大厅,注视着电梯上面的楼层。
恐慌就在这一刻雷霆般袭来。
利娅·德里罗的指尖不住颤抖,她第一遍按电梯的时候,甚至没能按准圆形的按钮。在这里,死。亡似乎是最常见的东西,处处都是消毒液和痛苦的呻。。吟。然后,利娅·德里罗又按了一遍按钮。似乎有和她一样的遇难者家属出现在这里,陷入情绪崩溃。哭泣的声音那么凄厉,仿佛被剜掉了胸口的一块血肉。不,是更甚。
在庞大的哭声里,利娅·德里罗渐渐感觉,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不清,她盯着一层层降下来的数字,感到眩晕和突然的恶心。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要晕阙。
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扶住了她,熟悉的声音在利娅·德里罗的耳后响了起来,带着疑惑和微妙的不安。
“。。。。。。。。利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父母、他们。。。。。。。。”
利娅·德里罗扭头看去,看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父亲的朋友——马特·默多克,同样也是一名律师的盲人先生。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整齐,熟悉的玫瑰色墨镜挂在高挺的鼻梁,嘴角向下抿着,看不清楚墨镜下的表情。似乎整个人都很疲惫。
与此同时,利娅·德里罗也知道,作为盲人的马特同样没有办法看清自己的表情。该说还好遇到的是马特叔叔吗。。。。。。。。?利娅在问题里,生出来一种隐蔽的庆幸。又在这种隐蔽的庆幸里,找回来平静的声音——她想使自己的状态听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好在,利娅最终还是做到了。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左手攥紧手机,抬起的右手尴尬地放下,又下意识因为紧张,变成了捏着发尾的动作。然后利娅·德里罗就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刚刚,医院打电话通知我说,父母死于今天发生的爆。炸。案,让我带身份证件之类来确认一下,稍后会转移到法医办公室。”
“那么你呢?马特叔叔?是因为新案子。。。。。。。?”
“。。。。。。。。我是来看望生病的当事人。但是、对于你父母的事情。。。。。。。。”
“我很抱歉。。。。。。。”利娅·德里罗听见马特·默多克低哑地说,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天呐,利娅想,我还是搞砸了。
她竭力想要制造的冷静,她刻意抽离的悲痛,在一句“我很抱歉”里似乎要泛。滥成灾。
太糟糕了,她想,这一切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和你没关系,马特叔叔,人总归是要死的”,利娅说,“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还是件幸福的事情。。。。。。。。毕竟是死在了一起,或许还带点浪漫色彩?”
利娅想要用个冷笑话来缓解情绪上的尴尬,但实际上,这个笑话,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实在糟糕透了。
利娅所不知道的是,对于拥有超级感官的马特而言,她颤。抖的手。指,她频繁的眨眼,她急。。促的呼。吸和她心脏过于急促的跳动声,全都暴露了那些本想掩饰住的并不平静的心情。
马特·默多克沉默了几秒,体贴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然后他半蹲着,向利娅·德里罗伸出了手。
“我想,此时你应该会需要一位免费的法律援助律师,来为你走完接下来的流程。毕竟,政府部门有多麻烦,你应该是知道的,利娅。”
很长的时间,或许也仅仅只是十几秒钟,利娅看到那双对她伸来的手,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在变故发生的这几个小时里,利娅·德里罗从恐慌到冷静,独自一人,为自己树立起来了壁垒,把除父母以外的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用来掩饰她难以面对的恐惧。
可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面对这样突然的善意,利娅感觉她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
终于在漫长的犹豫后,利娅握住了那双手。温暖的,好像还带着老茧。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微笑里,好像眼泪也跟着一起流淌出来。
“谢谢你,马特叔叔”。
马特此时也有些庆幸,墨镜掩盖了他悲伤的表情。又一场惨剧发生在这座城市。他想。
如此反复的悲剧,仿佛永远增生的痛苦——在利娅·德里罗的身上,马特仿佛看到了童年时候的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在电梯上升的时候,轻轻问利娅,“愿意和我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