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陆奺辞朦胧间被阵阵苦味熏得难受。她迷迷糊糊起身,不小心磕碰到床柱。
“砰”的一声,她整个人向后仰去,跌坐在床榻前。
“陆姑娘,您醒了?”
是满儿的声音。她紧张地站在竹窗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手中挥舞着蒲扇,关切的望向屋内的陆奺辞。
小丫头圆乎乎的脑袋,配上一双圆溜溜、如墨般的眼睛,姗然可爱得紧。陆奺辞不知怎地噗嗤笑出声。
“我没事。”
满儿紧张地跑回屋内,将她扶坐在木桌前,又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入口温热,顺着干涸咽喉滑落进体内,渐渐唤回了她的神志。
“满儿,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后了。您睡得很沉,我来的时候您都未曾醒。”满儿顺手打开食盒,给她添碗,又急匆匆跑到屋外,声音从外传进来。
“陆姑娘,您先吃着,我还要给您煎药呢。”
就着一盘清脆的菜心、一小碟青丝炒肉,陆奺辞吃了一碗米饭,又在满儿的监督下喝了一大碗药,撑得她直哆嗦,胃里不时胀气,冒着酸气。
午后春光正盛,偶有啾啾的鸟鸣。
二人一齐外出散步消食。
满儿热心的给她介绍着教坊各处。陆奺辞早已熟悉,此时只是静静地听着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道,时不时插科打诨几句,时间倒也过得快。
待行至一花团锦簇的院外,里面有悦耳的丝竹之声传出,伴有铃铛的阵阵脆响声。忽然“哐当”一声,又有女子“啊”的尖叫啜泣声。
“废物,弹了数遍的曲子也能弹错。”一女子厉声怒骂道,后皆几声哀求声。那女子似不解恨,又有“啪啪啪啪”的耳光声。
满儿小脸上尽是骇色,面色发白,似是极害怕里面的女子,朝着陆奺辞微微摇头,示意她尽快离开。
陆奺辞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自己弯着身子藏在窗牖后,透过框逢儿侧头望进去。
一容色柔媚,着一身华丽霓裳羽衣的艳丽女子满面怒容,地上跪着一人,那人双颊微微泛着红肿,上面还有几道血红抓痕,捂着嘴轻微抽噎着。
“要是输给了玉清音那个小贱人,我绝不轻饶你们。”艳丽女子甩下一句,美目凶光扫过在场人。众人皆俯身不敢言语。
不多时,楼内又欣然奏乐,艳丽女子袅袅婷婷翩然起舞,舞姿绰绰,若游龙之乍蜿。
陆奺辞拉着满儿离开。满儿小脸上尽是俱色,一路上噤声不语,与先前形成鲜明对比。
“满儿,你为何入的教坊?”陆奺辞忽地出声。
“陆姑娘?”满儿似沉浸在思绪里,闻言恍惚了一会儿,才喃喃道,“爹爹说家里没有粮食了,卖了我全家才有饭吃。”
“怎不去高门大户里做丫鬟?好歹也是良籍。”
片晌,满儿的声音仿若从远方传来,很轻很轻,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就能把它吹散。
“后来我才知晓,卖入教坊可多得一两银子,多给家里换来数月的嚼头。”
陆奺辞沉默良久。教坊内有数百乐籍,有的是自愿入籍,有的是自小卖入,有的则如她一般,官家小姐抄没入籍。前两者若有人出面给够足够的银两,便可脱籍,而后者除遇天恩,永不得脱籍。
满儿突然捏了捏陆奺辞的手,朝她憨然一笑,笑容里尽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