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宁贵妃去世,他将自己关在乾元殿整整一天,她跪在宫门口,从天亮到天黑。她终于明白,他最爱的人走了,哪怕她跪倒天荒地老,在他心里都是无足轻重。
她从冰冷的青石板上站起,眨了眨眼,一滴清泪在青砖地上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水渍,细小的声音让她觉得那么真切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某处,正慢慢地破裂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的走到宁园的。
五岁的沈南意跑过来抱住她:“母妃没了,你可以带我去找父皇吗?”
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她便爱上了那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往后种种,虽是存心而为,可曾经的疼爱却也是真的。
从此以后,宁园成了禁地。
封门那日,她站在他身后,看着天子薄唇紧抿,剑眉深蹙。
合上宁园的门,他亲自落锁。
就在当夜,她悄悄来到宁园,却见到了他。她躲在门外,看着他一身酒气,身边的酒坛倒得七零八落。
宁贵妃去世后,他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曾经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圣上将朝政下放大臣,多数的日子只呆在她的凤仪宫中,看她作画,听她弹琴。
后来,他终于册封她为后,世人都赞帝后情深,实乃本朝之幸事。
却不知在每年宁贵妃的忌日,他都将自己关在宁园,一个人安静地喝着酒。
有一日,沈南意拿着诗过来问她:“母后,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句诗说的是什么意思?”
突然就落了泪,她终于明白,无论她倾注了多少爱,可终其一生,她和他都相隔汉水般宽广的距离,永远都无法触及。
可是,她不在乎他心里思念的是谁,他只知道在这幽深广大的千重阙内,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并且只有自己,这就足够了。
小时候,曾有算命师给她批了命,说她命中富贵,却是一生坎坷,不得所爱。
可她偏不信命。
想来,这宫里的女子,最信不得的就是命,每一步都是踩着别人的血走上来的,越是离那高高的皇位越近,越是双手沾满血腥。
其实,那后位她根本就不稀罕,她沾满血腥不过是为了靠他近一点。她要他的户哥哥终此一生只有一个皇后——慕容皇后,她要千秋百年之后,她和他的名字隽刻在丹青史书上。她又怎能让那个孩子登基为帝,为生母平反、追封为后的机会呢!这辈子,宁钰都是那个背叛爱人的贱女,唯有她才是他唯一的皇后。
第四十六章后宫风云起
凤仪宫中,红泥小火炉煮开茶叶香气四溢,皇后抿唇一笑,亲自替良妃续上茶水:“妹妹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只是皇上爱去哪,却是我等管不到的。”
良妃微微一笑:“姐姐哪里话,宫中规矩,宠不过三晚,而玉嫔专宠,已是不妥。姐姐位居中宫,掌管后宫事务,这提一提也是应当的。”
良妃口中的玉嫔——当朝礼部侍郎的独女李荌,据说与逝去的玉妃眉梢间倒有几分相似,才一入宫,便被封为玉嫔,赐住思忆阁。玉嫔一入宫,皇上缠绵已久的病症竟也渐渐好了起来,是以对玉嫔更是宠爱。如今后宫之中,有谁不知,圣上最宠爱的便是那思忆阁主子。
皇后正待开口,宫人来报,淑妃到了。
一身淡蓝色宫装,乌黑的长发,仅用根玉簪束起,发梢随风摆动,身上散发出一股薰衣草的馨香,进门笑道:“好香的茶!”
“妹妹见过姐姐。良妃姐姐也在呢!”
“来的正好,这是刚送来的巴山雀舌。”皇后笑着道,良妃也不情愿地点头示意。
宫人呈上茶水,淑妃微呷了一口,只觉香气栗香高长,滋味鲜爽回甘,不由赞道:“果然是好茶,还是娘娘宫里的茶好。”
“也就娘娘这里茶好了,其余的怕是都送进了思忆阁。”良妃带着一点酸味笑道,“如今,若不是念着芊芊,圣上怕是连我的清漪宫怎么走都忘了。”
淑妃沉吟着抿了一口茶,轻笑:“不过是才入宫数日的小丫头,莫非还会威胁到姐姐不成。”
慕容皇后笑容温柔:“还记初见妹妹,妹妹一身红衣似火,一舞惊人。却不料,如今这性子道是比良妃还沉稳了。”
淑妃唇角淡笑,望去的一泓秋水幽然不见深浅,悠悠道:“再活泼的性子,也抵不过这深宫的岁月。诸位姐姐又何尝不是。”
良妃略带尴尬,连忙道:“虽说我等入宫多年,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只是这玉嫔如此专宠,却是帝国薄幸,恐叫大祸。”
皇后盖上杯盖,淡淡道:“良妃慎言!皇上心思,岂容得你我妄加揣测。”顿了顿,“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本宫累了。”说着,双眸微闭。